33、第三十三章(1 / 2)

隐藏爱意 若花辞树 6552 字 5个月前

宁稚睡得不太踏实, 辗转反侧了半晚上。

第二天醒来时,身上湿漉漉的,汗把衣服都浸湿了, 不过脑袋不疼了,只是四肢有些酸软。

她洗了个澡, 出来时, 医生正好来复诊。

先测了体温,体温恢复了正常。

医生问了她几个问题, 诸如头疼不疼, 喉咙难不难受, 问到后面,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严肃道“你压力太大了, 要多排解, 晚上好好睡觉, 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宁稚随声应好, 一副遵医嘱的乖巧模样。

医生各色各样的病人都见多了, 一眼就看穿了她看似顺从实则敷衍, 也没多劝, 年轻人对自己的身体大多自信,劝也不会听。

他留下几盒药就走了。

宁稚浑身乏力,她看了眼时间,想到了什么似地站了起来,跑到外边张望了一圈, 回头问羊羊“沈宜之派来的助理走了吗”

“昨晚你睡着后就走了。”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看着她好好看医生,好好吃药也就是了, 要是一直留着,就不是关心而是讨人嫌了,这点分寸,沈宜之哪儿会把握不好。

宁稚一听监视她的人已经走了,当即就不愿意在酒店里待着了,连忙招呼羊羊“快安排车,我们去片场。”

那家会所大得很,宁稚拉住个服务员打听了才知道她们在哪间包厢。

她轻手轻脚地溜进去,跑到梅兰边上。

梅兰分神瞥了她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回镜头里。

一个镜头拍了好几遍都过不了。

包厢里的灯被打开,梅兰走过去,跟沈宜之粗略地示范了一遍给演周先生的那个龙套演员看,演员一边看,一边唯唯地点头。

“宜之又不吃人,你大胆点,别放不开。”梅兰玩笑道。

男演员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瞥了沈宜之一眼,忙又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使得沈宜之也禁不住笑了笑,鼓励道“你昨天那样的度就挺好的。”

男演员霎时涨红了脸,简直手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像被两个老师联合起来说教的小学生似的,连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宁稚待在几米外,看着沈宜之脸上的笑意。

沈宜之侧对着她,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侧脸,只看到沈宜之唇角微微地勾起,她还化了那么浓的妆,唇色红得犹如熟透的樱桃,理当是风尘诱惑的。

宁稚却能看到她妆容下属于沈宜之的特征,她微笑时唇角扬起的弧度,她说话的声音,她只需淡淡一瞥就能让宁稚将心提到嗓子眼的眼神。

宁稚躲在人群后,肆无忌惮地看她。

沈宜之忽然察觉到什么似地朝这边望了过来,她唇角犹带着笑意,目光触及宁稚,宁稚下意识地收敛起眼中那份肆无忌惮,若无其事地对沈宜之弯了下唇,当做打招呼。

沈宜之唇畔那抹笑意凝滞了一下,消失了。

对着别人笑得那么高兴,看到她,就不笑了。宁稚的心情瞬间闷得慌,像是胸口被塞了一团密密麻麻散不开的云絮。

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抓住裤子外侧的缝隙,目光跟着冷了下来,便见沈宜之朝她转身,似乎是要过来。

就在这时,梅兰拍了下手“各组就位”

几个群演随着她的指令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沈宜之身形一顿,看了宁稚一眼,回到了自己的站位。

宁稚提起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又忍不住想她刚刚是要过来吗还是想跟她说什么

不会是兴师问罪吧沈宜之昨晚还说了帮她请了一天假的,她却还是来了片场,显得很不领情。

梅兰正好走回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宜之昨天给你请了假,你不好好休息,跑来做什么”

宁稚更懊悔了,她不是故意拂沈宜之面子的,只是待在酒店无聊,不如来片场看沈宜之拍戏,能看一眼是一眼,多和沈宜之相处一秒钟都是赚的。

但这话她肯定不会说出来的,凭梅导和沈宜之的交情,告诉梅导和告诉沈宜之没什么两样。

“我敬业。”她有气无力地咕哝道。

梅兰笑了笑,朝门口打了个手势,包厢里的大灯关了,只剩下专门用来为拍摄打光的灯。

又一轮拍摄开始。

沈宜之在场记打板的一瞬间化身为阮茵梦,时空仿佛在瞬息间切换,片场成了那声色犬马的欢乐场。

阮茵梦被盛气凌人的客人抓住手腕,她徒劳挣扎,面上陪着笑,她被毫不怜惜地推倒在沙发上,像是一朵浮在水上无依无靠的浮萍。

她戴了一张柔弱顺从的面具,逢场作戏般地笑着,推拒的话语却没有一丝松动,她打算拼着受点皮肉苦,也要将这场面应付过去。

她为的什么,宁稚明白,池生也明白。

“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声音很轻,是刻意压低了说出来的,几乎只有气声,却犹如一声惊雷般在宁稚耳边炸开。

宁稚毫无防备,她惊愕地转头,对上了梅兰沉沉的目光。

“我”宁稚的思绪像是秋日里纷纷落下的落叶沉淀下来。

她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

狭窄的楼道,橙黄昏暗的灯,映在地上长长的影子,坐在台阶上频频朝楼下张望的人。

“我在等她。”宁稚在心里想道,悲哀感像夜色四合般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将她淹没。

阮茵梦在会所受着客人的为难欺辱时,她像以往的每一天夜晚那样,在家门口等着她回来。

剧本里有这一幕,她在楼梯上坐到了天亮,她第一次没有凌晨等到阮茵梦回来。

这一段没有台词,一个字台词都没有。

“你在想什么”梅兰的声音又响起。

宁稚知道梅兰问的不是她现在在想什么,而是那样情景下的池生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嗫嚅道。

阮茵梦被逼着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金色的酒液从透明的酒杯中尽数灌进她的口中,三瓶满满的酒,早就到了她的极限,但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全部咽下去。

周围的人从起哄叫好,到沉默地看着。

包厢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闪动,音响里音乐未尽。

而同时,那简陋狭窄的楼梯上,一个久等心上人不至的女孩将头埋进双臂间,天色一点一点地亮起来,那普照世间的光明有时是照不到阴冷的角落的。

“我在想”宁稚说不下去,但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喜欢的人做的是那种工作,她夜不归宿,去了哪里

哪怕再不谙世事,再无知,也该知道阮茵梦的工作是做什么的,也在邻里窃窃私语中听过“出台”这个词。

阮茵梦这一晚的夜不归宿等同于将这赤裸的现实摊开在了池生面前。

梅兰没逼着她非要说出来,只是温和地说“你感受一下,现在这一幕池生是看不到的,但你作为演员,可以用来参考。”

宁稚点头,依然沉浸在这几个问题里。

池生真的可以毫无芥蒂吗那个年纪勇敢无畏,但也敏感冲动,随着她越陷越深,她真能接受阮茵梦继续在那种地方上班吗

她会不会对她们的感情动摇会不会挣扎又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阮茵梦

宁稚思索着,弄明白这些问题,那么她在楼道上枯坐天明的戏就知道该怎么演了。

她想得极为专注,没留意这条镜头拍完了。

沈宜之走了过来,宁稚闻到很淡的一股酒味,她抬起头,目光恰好落在沈宜之的眼中。

酒味让宁稚瞬间回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阮茵梦一杯杯将酒灌进腹中,明明被刁难,被欺辱,姿态却那样漂亮,像一棵生长在阴影里的竹,那般纤细,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断了,却又依然笔直不屈。

她突然抓住了一丝灵感,池生是勇敢无畏的,是敏感冲动的,她也是赤诚的热忱的。

她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涉及过阮茵梦为什么会做这份工作这类话题,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自己的感受,相信阮茵梦的为人。

她不是不介意,也不是毫无芥蒂,她只是信任着阮茵梦的灵魂,她相信这个人即便在污泥里,即便受人唾骂,但她的灵魂是干净的。

她没有动摇过对阮茵梦的喜欢,但她在痛苦中煎熬,深受自己太过弱小的无力感。

沈宜之走到了她面前,淡淡道“回神。”

宁稚的目光中满是悲伤无力,沈宜之本想问怎么不在酒店多休息一天,但看到她的眼睛,话语便顿住了。

沈宜之没有听见刚刚梅兰和宁稚的对话,只以为是宁稚看到了阮茵梦被刁难的这幕愤怒无力。

她当然不喜欢在镜头外被宁稚错认成别人,但她情绪这么低落,沈宜之也不忍苛责她。

又过了几秒钟,宁稚的情绪缓和下来,沈宜之才说“看清楚我是谁。”

宁稚理亏,沈宜之送她冰淇淋那次,问她把她当成了谁时,显然是生气了的。

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会控制不住自己,调节不好自己的情绪。

而且,她演技那么烂,能顺利拍到这里多亏这种浸入式体验,当然是越投入越好。

宁稚理亏又不愿意示弱“看清楚了,然后呢”

语气硬邦邦的,听得沈宜之直皱眉,宁稚在她不悦的目光下硬撑着与她对视。

周围那么多人,她的勇气一下子回来了,完全没有了昨晚在酒店的房间里与沈宜之独处时的忐忑。

沈宜之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终究和软了下来,不轻不重地说“你这小狗脾气,见谁咬谁的”

语气间分不清是责备多些,还是无奈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