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霍,霍家?」肖宝络喃喃。
「唉,这就是最为至关紧要的,皇太孙太小了,往后啊,只能您帮着皇太孙与霍家虚与委蛇了,至於冷宫中的那两位,您也放心,不会让他们……」老桂子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
肖宝络都惊了,「霍家不会反吗?」
「他们敢!」老桂子冷酷无情地道,「他们不过只是有十万的调兵权罢了,能调不调得动也不一样,大不了,把他们一家也杀了,谁敢跟着他们干,杀无赦!」
那天下就都要反了。
他们疯了,老畜牲也疯了。
他真该死!
「圣上……」这时,有人急急进了门来,「宣大人觑见,他说他有话要说。」
「什么话?」
「柳太医他们也来了。」
老桂子朝皇帝看了过去,见他眨了下眼,方道:「宣!」
这时,他见宝络失魂落魄地床前,半边身子都倒在床上,赶紧去扶了他,又叫人过来:「还不快过来帮忙!」
宝络被他们扶到了一边坐下,茫然地看着他义兄肃容着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圣上。」宣仲安一进来,就掀袍跪下。
这厢,太医抱了一只已经死去了的小狗进来,苦笑着磕头道:「回圣上,宣大人身上的血有毒。」
宣仲安这时也开了口,「回圣上,不是仲安不想献血,而是仲安身上寒毒本是以毒攻毒而为,体内本就有着两种毒才安然无恙活了下来,而这种血放在臣身上无碍,但要是换到……」
「朕不信!」老皇帝咬着牙,挤出了三个字。
他声音很小,但因着这是他咬牙切齿挤出来的,宣仲安还是听到了,当下他二话不说,就伸出了已被割了两三道的手腕,「您可以找屋内的人一试。」
老桂子朝老皇帝看去,见他眨了下眼,就当着众人的面,让宣仲安放了半碗血,当下他在屋内就找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让人把他拿下,就把那碗血放进了他的口里。
小太监喝下血没半刻,就倒了下去。
「不,朕不信,他妻儿……」他妻儿怎么是活的?他不成,那承了他血脉的儿子总该成了罢?
「圣上,臣的血不成,但臣有另外的法子……」宣仲安开了口。
「什么,您有法子?」老桂子失声叫道。
「应该说,这不是臣的法子,是之前单药王教柳太医他们的针法,单药王走之前,还教了他们另一套救命的针法,这个,圣上您是不知道吗?」宣仲安沉声道。
「有,有那个法子吗?管用吗?」老太监咽了咽口水。
「圣上还没试过罢?可以一试再说。」
屋内静默了下来。
「试。」老皇帝突然叫了一声,声音虽小,但在静默的寝殿当中,却响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是,遵旨!」
太医向前,宣仲安退到了一边。
他正好站在了与肖宝络相隔不远的一角。
肖宝络还在全身颤抖。
宣仲安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问他,「肖大人,还好罢?」
「为什么?」肖宝络颤抖着牙,转过脸,问他。
为什么不让老畜牲去死了?
他脸上本已被打得开了花,这时候眼泪鼻涕流了满面,更是凄惨无比。
「您该上点药。」肖仲安抬了头,直直对上朝他看过来的老公公的眼,稍微扬高了声音道:「桂公公,本官可能去外面叫个太医进来给肖大人上点药?」
「咱家派个人去叫就行了。」
「好。」宣仲安朝肖大人点点头,又站到一边。
肖宝络不明以然,茫茫然地朝龙床看去。
他不明白,这老畜牲都要死了,他义兄怎么还要救他呢?
**
这一夜,太极殿的灯光亮了整夜,早间老皇帝在手能抬起后,沉沉睡了过去。
宣仲安这才离了皇宫。
等他回了归德侯府,见到了带队围着侯府的御林军领统郭井。
郭井看到他,挑了下眉,拱手道:「宣大人。」
「郭大人。」宣仲安回了个礼。
「宣大人这是从哪来?」
「宫中。」
「哦?」
「圣上病情已好转,我留在那也没什么用了,桂公公就让我回来了。」
「没托您转告本官什么话?」
宣仲安摇摇头,朝他拱手,「没,忙了一夜,我先回去了,您忙。」
郭井没接话,这门还是要守着的,便道:「好。」
但他也知道侯府这一劫应该是又过了,半夜他就没收到冲进侯府活抓侯府家小的命令,想来这位归德侯府的长公子又想办法把事情躲过去了。
宣仲安身边的阿莫叩响了侯府的门。
门内,只听人叫了一声,「谁?」
「我,阿莫,长公子回来了。」
「长公子?」门内的人一惊。
「是我,是昌平叔罢?」
「真是长公子,快,快去跟少夫人回话。」里头的人大叫,门长长地「嗡」了一声,侯府的门开了。
宣仲安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就见侯府大门的前殿当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她面容素白,却华衣宝钗,那缓缓走来的样子,就像上古宝殿当中走来的华美贵妇,孤傲、冷静、自持,美得不可方物。
宣仲安抬头怔怔地看着她,许双婉近了,朝他施了一礼,「您回来了。」
「嗯。」宣仲安应了一声,眼睛看着她的脸没放。
「累了吗?」她道。
宣仲安闭上了眼,笑了一下,才睁开眼与她道:「累了。」
太累了。
他在一夜之间,下了无数个决定,试图力挽狂澜,保住命,也保住以后……
太难了。
还好,他做到了。
「那回去休息一会罢?」
「好,回去休息。」宣仲安看向了前殿,见殿中没有走到别的人,他问:「就你在?」
「父亲半夜还在,后来我看天色不早,就劝他回去歇息了。」
「是吗?」
「是。」许双婉不想在这时候与他说道太多,「我们回去罢。」
宣仲安一回到了沁园的卧室,他就倒在了床上,他闭着眼,由着她拿帕子抆她的脸,问她道:「孩儿呢?」
「送出去了,应该正跟他小叔在一块。」
宣仲安很久都没出声,等她给他抆脚的时候他才道:「小五会照顾好他们的,先别忙着接他们回来。」
「是。」
「婉姬?」
「诶。」
宣仲安睁开了眼,看着床顶道:「京中要起血腥了,你关好门。」
「好。」
宣仲安又闭上了眼,等脚进了被子,他朝她伸手,「你过来一下。」
等她握着了他的手,宣仲安别过脸,把脸埋在了她的腹中,过了很长的一会,他呜呜哭着的声音越来越大。
「别这样,」许双婉抬起头,忍着眼里的泪,抚着他的头发道:「别哭,长公子,你哭我心里难受。」
她真是见不得他哭。
宣仲安没有说话,他在妻子的怀里睡了过去,许双婉等他睡了,也没怎么动,抱着他闭了会眼,听到虞娘过来叫她,这才把他放到了床上。
她走时,他突然睁开了眼,抓住了他的手。
许双婉低头,伸手合住他的眼睛,「家中还有事,我去处置一下。」
宣仲安没有动。
许双婉把手覆住了他的手上。
良久,他松开了手,疲倦万分地道:「去罢。」
是他对不住她。
一早,他就对不住了。
**
婆母昨晚半夜啼哭不休,发了烧,许双婉一直坐在前堂等着随时可能会到的噩耗,也就没过去,就让前来的公爹回去了。
这厢婆母醒来闹着非要见她,许双婉只能过去一趟。
听轩堂前面的血腥已经洗干净了,明亮的阳光下,见不到丝毫昨夜凶恶博杀的痕迹。
她进了门,宣宏道见到她,如获大赦道:「你快进去安慰下你母亲,就说没事了,我们不会有事,你不会丢下她。」
许双婉朝他福了下腰,进去后,就见她眼睛已哭肿的婆母朝她探出了手,哭道:「双婉,你总算来了?你怎么才来啊……」
许双婉走过去拍拍她的手,道:「有事去了,事情忙完了就来了。」
「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跟你父亲了走了,吓死我了……」宣姜氏一见到她,这心才放下来,又是哭又是笑的,一会就又睡了过去。
等许双婉出去,宣宏道已经不在听轩堂了,他去了沁园。
长子在里头睡着,宣宏道没进去,在外面的小亭子里坐着,许双婉进去探过人后,端了茶水过来去了公爹坐的亭子。
「辛苦你了。」宣宏道喝了她一口递上来的茶,道。
许双婉浅浅一笑,看着园中茂盛的树木与草过,过了一会,她转过头来与归德侯道:「父亲,我是自许家来,但我会死在宣家,陪着您的长子仲安一直走到我无法活下去的那天……」
她又转过了头,抬头看着归德侯府绘着飞鸟走兽的屋檐,「这里是祖宗的地方,是您的家,也是他的家,也是我要住一辈子的地方,我想,如若可以,我想好好守一辈子,您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