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爷说着,倒了下去。
「爹!」震天的大喊声当中,不远处等着他过去的的宣仲安朝这边疯狂地大跑了过来,「外祖父!」
姜老太爷昏厥,好在胡大夫就在府中,一翻急救过后,他醒了过来,跟守在身边的外孙道:「让我见见外孙媳妇。」
许双婉没上抬轿,而是让人扶着她走了过来。
姜老太爷看到她,见到她朝他笑了,他欣慰地朝她点了点头。
「外祖父,我带着您的小曾外孙女来看您。」许双婉坐到他的身边,抱过虞娘手中的小女儿。
姜老太爷看到了虞娘,朝她笑了笑,「虞娘子啊,你这些年好不好?」
「好。」冰冷坚硬的虞娘脸上流下了两行泪。
她前半生颠沛流离,被当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所救日子才安稳了下来,本来以为能在姜家待一辈子,可后来进了侯府,人生又成了另一番模样。
人的境遇谁说得清呢,她以为她要在侯府郁郁而终,一偿当年恩人夫妇救命之恩,可现在她儿孙过上了她以前未曾想过的日子,她日日有事忙不休,这日子怎么可能不是好?
恩人夫妇还是给她虞娘子这个人安放了一个最好的归宿,她当年看不明的用意,现在在她眼前渐渐分明了起来。
「姜娘子和福娘子她们都好。」虞娘抹去脸上的泪,赶紧道。
「都好就好。」姜老太爷欣慰地点头,他转过头,看向了小曾外孙女,他看了一眼,抬眼朝外孙媳妇道:「要好好教导她。」
「是。」
「要用心。」
「是。」
「婉婉啊,外祖的书还给你留着呢,也给我的小曾外孙女留了一些……」
「外祖……」许双婉哭出了声。
姜老太爷却很平静,「我等会就要回家了,回家了……」
他看起来有些茫然,却又清醒至极,「不对,等一会,我还要进趟宫,我会跟圣上说明白,不需要你们为我守丧,你们不要太伤心了,好好做自己的事……」
跪在一边的宣仲安,头撞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叮咚」声。
姜大老爷和姜二老爷拿袖遮面,大哭不休。
「不要哭,」姜老太爷歉意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外孙媳妇,「苦命的孩子,是我们两家亏待你了。」
「外祖,您莫要这么说,双婉不觉得苦。」
「孩子啊,我对你有愧啊。」
「外祖父……」
「你听我说,外祖想拜托你件事,」姜老太爷也知道自己就是这几天之间的事了,他能活到这天,都是为子孙熬的,好在,他等到了儿孙们归巢,等到了苦命的外孙有了妻儿相伴才走,这已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了,老天待他姜某人可真是不薄,「我走了,得麻烦你……」
「外祖,求您别说了,」宣仲安拖着双腿前行,把头埋到了他祖父苍老的手边,「别说了,她懂,双婉懂得的。」
许双婉一手抱着孩子,忍不住伸出一手,抱住了他的头。
不过只一会,他的泪渗透了她的衣裙,流进了她的心底。
「我懂,祖父,我会陪他到老的,」许双婉抬着眼,看着眼前怜惜看着丈夫的老人,她道:「他生我亦生,他死我亦死。」
姜老太爷抬起眼,眼皮颤抖:「孩子,对不住了。」
终归是他们这些没用的男人太没用了,需要靠着她们的操劳与牺牲,才能把一个家维持下去,明知对不住,还是要对不住了。
「外祖,没有什么对不住,」怀中的孩子轻声地啼哭起来了,她轻轻弱弱地抽泣着,许双婉看虞娘接过了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收住了泪水,与老人镇定地道:「双婉会守着他的,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说不出太多漂亮的话来,但有人给了她归宿,给了她相对应的尊重与爱护,她就是粉身碎骨,她也会以一己之力去守着护着的。
她从来不怕什么苦累,什么得已不得己,她最怕的是,她做尽了一切,却没有一个人能懂。
可是,一路都有人陪她,哪怕走到半途他们必须分散,连外祖父这样的人都懂得她,哪怕就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她也还是会义无反顾。
她一直都是一个飞蛾扑火的人,哪怕只为一点点可能,她都会竭尽全力。
所以,不用跟她说什么对不住,他们已经给了她所想要的。
姜老太爷看她听明白了,伸出老手,摸住了外孙的头。
宣仲安抬起了头,抱住了他的手,请求他道:「您别走,行不行?」
姜老太爷还是走了,他先是离开了归德侯府,进了皇宫,又离开了皇宫回了姜府,三天后,他死於儿孙的围绕之下。
姜府遵他临终嘱托,丧事从简,在家停棺三日就抬入祖坟,与妻子同葬一墓,儿孙不必为其守孝,一切从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