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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绵绵。寒湿难耐啊……”当听到外面的严年说, 李芳又来了的时候。严嵩长长的叹口气, 看一眼僵卧病床的老伴, 便在侍女的搀扶下, 缓缓走出了寝室。
也许是短短时间二次见面, 让双方少了几分客气。一番见礼后, 李芳传达了嘉靖帝的旨意, 给严嵩看苏州的帐目。
严嵩推说字太小看不清楚, 请他放在那里。李芳却微笑道:"皇上吩咐, 必须让阁老当面作答。”说着笑笑道:"要不, 杂家给您念吧。”
"那就劳烦公公了。”严嵩无可奈何, 点头答应。
李芳便逐字逐句给他念起来, 严嵩开始还耐心听着, 但到后来, 就干脆闭目养神, 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等李芳好容易念完了, 他也差不多快睡着了。
"老爷、老爷……”看到李芳尴尬的表情, 严年赶紧小声呼唤道。
严嵩这才惊醒过来, 茫然看一眼李芳道:"哦……很好, 很好, 就这么办吧。”
李芳这个郁闷啊。心说以为我在跟你请示啊?干笑一声道:"呵呵……阁老, 是陛下问您怎么办?”
严嵩苦笑道:"李公公, 老夫耳背, 听一句漏两句的, 根本没明白, 您到底什么意思。”
李芳知道他这是装糊涂呢, 却不知堂堂阁老为何要如此示弱。但毫无疑问, 这话已经是问不下去了, 只能先把那烂帐留下, 自己回去复命了。
他要告辞, 却被严嵩叫住, 缓缓道:"李公公, 你在皇上身边最长, 但老夫也不短, 屈指算来, 已经有三十多个春秋, 陛下让你来找我的用意, 老夫岂能不知?”
李芳没说话, 听他继续道:"你回去跟陛下说, 我会好好管教那些不争气的东西, 不会让陛下再操心的。”
李芳这才露出笑容道:"您老早这么说, 不就什么都结了吗?”话虽如此, 双脚却生了根一般, 就是不挪窝。
严嵩知道, 这是让自己少说空话, 拿出点实际的来, 便道:"请公公代为禀报。容微臣几天时间, 将此事查问清楚, 便立刻入宫, 给陛下一个交代。”
李芳点点头, 终於告辞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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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严嵩弓下腰来, 双目无神的望着远方, 好久才抬抬手道:"扶我回卧房。”严年便扶着他, 颤巍巍的回到内室。
卧病在床的欧阳夫人终於醒了, 看见老严嵩一脸忧心的样子, 轻声问道:"是不是世蕃又给你惹麻烦了?”
严嵩摇摇头, 但两人一个甲子的夫妻, 根本瞒不了欧阳氏, 她叹息一声道:"我们这辈子, 占齐了福寿禄, 人家都羡慕的不得了, 按说我应该了无遗憾才是, 可就是这个儿子, 让我去都去的不踏实……”
严嵩重重叹口气道:"若不是当初, 你和岳母大人, 护小鸡似的护着他。碰都不让碰一下, 今日又怎会有这种担心?”他年少家穷, 后来又父母双亡, 两次归乡隐居, 都住在岳父家里。
"成亲十几年, 才有那么个宝贝疙瘩, ”欧阳氏道:"万一再打出个三长两短, 让我怎么活啊?”
严嵩默然……他婚后一直没有子嗣, 整个人都要绝望了。想不到三十二岁得此独子, 加之其自幼聪明绝顶、读书过目不忘, 让他感到无比自豪。自然百般溺爱, 千般呵护, 那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 含在口里怕化了, 就算他老婆和丈母娘不护着, 自己也不舍得碰一下。所以严世蕃便自幼养成了骄纵的性子……但起初有自己看着, 为人还不算离谱。
及至严世蕃成年, 严嵩便开始飞黄腾达, 日夜随侍在皇帝身边, 一年都不回家几次, 严世蕃便彻底没了约束, 整日与一干狐朋狗友呼啸京城, 欺男霸女, 京城百姓无不恨之入骨。严嵩却对儿子的劣迹不闻不问, 只以为凭自己的权势, 儿子想怎样就怎样, 完全不用顾忌……直到有一次, 严世蕃在奸污一个良家妇女时, 被人挖掉了左眼!险些连命都丢掉。
那次之后。严世蕃有所收敛, 改在府里n乐, 并热心於政事, 很快展现出了在阴谋方面的特长, 为严嵩整倒政敌, 立下了汗马功劳, 其代表作便是将内阁首辅夏言阴死, 使严嵩成功上位。
严嵩对严世蕃的阴谋计策大为赞赏, 认为儿子是自己的好帮手, 却忽略了他性格中胆大包天, 肆无忌惮的狂暴因子。彼时严嵩尚未老迈, 还能压他一压, 让他做事不要太离谱。
但随着时间推移, 严阁老年迈体衰, 精神倦怠, 还要日夜随侍在皇帝左右, 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处理政务。所以大事小情的决断, 只能多依靠其子, 总是说‘等我与东楼小儿计议后再定, 甚至私下让严世蕃直接入值, 代其票拟……票拟就是内阁在接到下面的奏章后作出批答, 再交给皇帝审定, 是阁臣权力的重要体现。
严世蕃聪明绝顶。每每都能揣测圣意, 所以他代父票拟的结果, 总能迎合嘉靖帝的心意, 因此多次得到皇帝的嘉奖。严嵩便干脆将政务都交给其子, 结果世蕃一时‘权倾天下[ 遮天 ], 更是无法无天, 连他这个老爹也不放在眼里了。
但事实悲哀的证明, 严世蕃的天才, 仅限於媚上、害人和捞钱, 对於柄权治国之道, 完全不知所云。只是一味的党同伐异。卖官鬻爵……虽然严嵩也干这些事儿, 但他还知道治国不能靠那些摇尾乞怜的狗, 还得用那些有本事的才能罩得住, 比如唐顺之、潘季驯、谭纶等一批名臣, 并没有向他行贿, 却在他的提拔下身居要职。
可到了严世蕃这里, 管你再有本事, 只要不添我的脚心, 对不起, 哪凉快哪呆着去, 完全没有一点公心, 结果弄得天怒人怨, 柄国数载便把消灭李默后的大好局面, 给损耗殆尽了, 还在朝野上下树敌无数。
更可怕的是, 从皇帝态度的变化[ 天珠变 ], 严嵩也能感到皇帝的不满, 他当想扭转当前的局势, 可是现在的严世蕃, 翅膀硬了, 根本不听他这个老子的了。严阁老现在可真是有心无力, 悔之莫及……
"再劝劝他吧……”欧阳氏轻声道:"咱们就这一个儿子, 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走上不归路吧?”
"知道了……”严嵩点点头, 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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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陈洪也到了无逸殿……徐阁老几乎日夜都在这里, 根本不用去他家找。
徐阶恭恭敬敬的听了嘉靖的口谕, 恭恭敬敬的接旨, 这才起身道:"公公辛苦了。”
"好说好说。”陈洪虽然吃严党的, 但也不愿得罪这位深不可测的内阁次辅, 毕竟将来怎么样, 谁也说不清。
"昨夜对辽东折子的朱批, ”徐阶轻声道:"已经转为内阁命令了, 请公公拿回去呈请御览, 若没有问题, 就赶紧用印下达吧。”虽然内阁可以直接指挥户部, 但遇到这种大事, 还必须有嘉靖的玉玺才好使。
"好说好说。”陈洪还是那句口头禅。说完笑笑道:"还有个事儿, 陛下说了, 后天的朝会, 先延期吧。”
徐阶闻言皱眉道:"不是说好的事儿吗?”早就定下来, 本月初五开朝会, 他已经准备好了, 在那次朝会上弹劾礼部尚书吴山, 诉讼巡抚鄢懋卿……当然, 要看李时珍那边, 能不能确定欧阳夫人的健康状况。
陈洪一听乐了, 笑道:"徐阁老, 这话您得问陛下去。”
"好, ”徐阶点点头道:"我这就面圣。”
"陛下很忙。”陈洪摇头道:"跟您说实话吧, 阁老, 主子这次生气了, 没消气前, 谁也不肯见。”
"哦……”徐阶缓缓点头, 不再说话……但内心却一片冰凉, 他太了解这位皇帝了, 一旦遇到什么委实难断的事情, 便会当缩头乌龟, 谁也不见。但悲哀的是, 皇帝并不是闭关思考对策, 而是用拖延法, 将事情拖冷了、拖淡了, 然后好和稀泥。如果双方还不服, 便会被各打五十大板, 直到服为止……
‘难道又一次徒劳无功的重复吗?徐阶心中无力的呻吟道, 他简直都要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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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 通州码头上仿佛笼罩了一层白气, 沈默穿一身薄薄的棉袍, 一手撑伞, 一手抱着平常, 站在官船栈桥上, 双目满是柔情的望着自己的妻儿。
阿吉和十分少不更事, 只为能得到不同的体验而欢呼雀跃, 在他身边蹦来蹦去, 欢呼道:"坐船喽, 坐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