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是泰州学派的重要弟子, 虔诚信奉心学, 并在王阳明‘良知之学的基础上, 发展出了他自己的学说——童心说, 其核心是‘童心即真心、‘夫童心者, 绝假纯真, 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 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 便失却真人。李贽认为, 人最宝贵的财富, 就是自我;要想保住自我, 必须保持本心, 而社会的lun理教化、风气纲常, 会使童心被遮蔽, 所谓‘童心既障, 於是发而为言语, 则言语不由衷;见而为政事, 则政事无根柢;着而为文辞, 则文辞不能达……
他尖锐的反对人云亦云, 批判迷信权威, 也就是‘不以孔子是非为是非, 要尊重自我本性!
这个就太狠了!要知道从西汉‘罢黜百家, 独尊儒术以后, 儒学就成为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 孔子的思想行为, 便成为人们的行为准则, 孔子的好恶取舍, 也成为人们判断是非的标准。到了宋朝朱熹, 又提出了‘存天理, 灭人欲的lun理主张, 要求所有人都遵守儒家的纲常道德, 要消灭个人的, 而作为‘的主体, 本我真心也必须被扼杀!
所以李贽的思想, 与传统的程朱理学针尖麦芒、水火不容, 令那些卫道士感到如芒在背, 当然要除之而后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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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了李贽现在的处境, 沈默对他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给他斟一杯茶道:"宏甫兄, 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李贽抬起头来, 道:"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李贽, 你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沈默不禁哑然失笑道:"想到哪里去了?像你这样宝贵的财富, 我唯恐留之不及, 又怎会往外推呢?”
李贽不信道:"像我这样的麻烦, 哪个上司不是拚命往外推, 你怎么会例外呢?”
沈默微微一笑, 盯着他的眼睛道:"那我问你, 你的学说是对还是错?”
"当然是正确的了!”李贽提高声调道, 他愿意用生命扞卫自己的学术, 被沈默一问, 便如斗鸡一般, 竖起了浑身的羽毛, 仿佛要随时开战一般。
"别激动, 别激动, 我可不愿跟你辩论, ”沈默赶紧摆摆手道:"我只是想问问你, 如果你的学术推广开来, 对这个国家有好处?还是坏处?”
李贽顿了顿, 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缓缓道:"歪理和谬论也许会带来一时的好处, 但时间一长, 其害必现!”说着直视沈默道:"而正理和真相, 也许会带来阵痛, 但阵痛过后, 却可以纠正错误, 让事情的发展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那你是歪理还是正理呢?”沈默微微笑道。
"我坚信, 正理站在我这一边!”李贽坚定道。
"那不就结了?”沈默两手一摊, 脸上还是挂着那种淡然的笑容, 道:"既然正理站在你这边, 我又有什么理由赶你走呢?”
李贽一直冷漠的双眸, 一下放射出闪亮的光道:"难道您不怕我给您带来麻烦?”一直以来, 他让绝大多数官员敬而远之的主因, 不是因为无法接受他的学术, 而是大家都唯恐他会带来麻烦, 影响自己的仕途升迁。
"如果这麻烦是因为坚持真理带来的。”沈默轻柔、缓慢而又坚定道:"我认了。”
听到沈默‘我认了三个字, 李贽的鼻头一酸, 两眼一片水汽氤氲, 颤声道:"谢谢大人……”这个坚强的汉子, 哪怕是在一家人吃不上饭, 沈默雪中送炭时, 也没有说一声‘谢谢, 因为他认为, 别人对自己好, 自己记在心里, 找机会报答回来就是了, 没必要轻易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但现在, 他的心中被感动充满, 非得说点什么, 才能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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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了最初的激动, 李贽深吸口气, 平复下心情道:"大人也认可我的观点吗?”
沈默摇摇头, 笑道:"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 但我不得不告诉你, 其实我并不太了解你的学书。”
李贽的脸一下拉下去道:"莫非大人消遣我不成?”道不同不相与谋, 他可不相信, 一个不认同自己观点的人, 会甘愿为自己承担麻烦。
於是他听到了这一生中, 最为震撼他心灵的一句话——
只听沈默轻声道:"不管你持何种见解, 我都会扞卫你表达观点的权力。”说着笑笑道:"不止是你, 也包括所有人。”
这对李贽的冲击, 不啻於他的理论对别人的冲击,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 掌握话语权的一方, 一定会消除不顺耳的声音, 还没有谁能大度到, 让所有声音都响亮的发出, 让百花齐放, 让百家争鸣的。
但这位年轻的祭酒说, 他要这样做……
李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又听沈默接着道:"我相信理不辨不明, 只要是真理, 就经得起任何人辩驳, 所以我会请你们这些学者, 在国子监的三公槐前辩论, 让全国子监的学生旁听, 到那时是非对错自在人心, 任何虚伪的言论, 都会无所遁形。”说着看一眼李贽道:"宏甫兄, 你准备好上台了吗?”
李贽登时热血上涌, 激动道:"随时奉陪!”
"很好。”沈默淡淡一笑, 却道:"但你的童心论还很不完善, 只有论点, 但没有足够的学理上的阐述, 这样难免理论不足, 临场要用诡辩来抵御, 即使胜了也难免落入下乘, 让对手和听众心中不服。”
李贽没想到沈默一针见血, 直指自己的要害, 面色一阵变化[ 天珠变 ], 最终还是诚实的点头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
"等你准备好了, 随时来找我。”沈默点点头, 道:"不战则已, 战则必胜!”
"不战则已, 战则必胜?”李贽轻声重复一句, 双目中放射出坚定地光道:"我会全力以赴的完善自己的学说, 直到战则必胜为止!”
"很好。”沈默点点头道:"但在三公槐辩论前, 就不要再多费口舌了, 那种辩论没有意义。”
"我明白了, 我会积攒力量, 等待那一天的。”李贽又一次点头道。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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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写新章节前, 按惯例要先看相关资料的, 於是打开了李贽的作品, 本想看看就开始工作的, 谁知一看就看到下半夜…, 然后今天爬起来继续看。倒不是他写的有多吸引人, 而是我意识到, 这一章将是本书下半部推演的重要一环, 如果处理不好, 对历史的推演就成儿戏了, 所以不得不慎重。
另外, 下一章大概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