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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珪以文辞才学进用。他的文章繁富瑰丽, 自成一家, 朝廷重大典策, 大多出自他的手笔, 士林都很称赞他, 两制更是以其马首是瞻, 他死后皇帝还赠太师, 停朝三天, 表示哀悼, 可谓是极尽哀荣了。
而且在‘正忠恭成, 端恪襄顺八个字的排序中, ‘恭排第三, 虽不算极好, 但也不差。所以嘉靖才会有此一问, 当听到张居正发笑, 皇帝更奇怪了, 道:"难道朕的问题很好笑吗?”
"微臣失仪, 皇上恕罪。”张居正赶紧道歉道:"微臣岂敢对皇上不敬?微臣笑的是王珪的諡号。”
"文恭有何好笑?”嘉靖沉声问道。
"文恭并不好笑, 如果臣能得此諡号, 那真要高兴的活过来。”张居正道:"但王珪得这个諡号, 就让人笑那授諡之人不地道了。”
"此话怎讲?”嘉靖问道。
"皇上可知王珪有个很有名的绰号?”张居正笑道。
"三旨相公嘛。”嘉靖不由笑道:"这个谁不知道。”原来王珪从执政大臣到宰相, 共柄国十六年, 却没有任何立议倡明, 一概奉承顺从。当时人把他唤作‘三旨相公, 说他他上殿进呈, 对皇上说‘臣来取圣旨;皇上批示完可否如此, 他便说‘臣领圣旨, 绝不反驳;待到退下告诉禀告事情的人, 便说‘已得圣旨, 照着去办。典型的传声筒, 从不发表自己的主张。
再看他的諡号‘文恭, 那个恭字表面上是‘不专己善、守正不移, 但用在王珪身上, 多少有讽刺他冲缓暗弱, 从不立议倡明, 毫无建树的意思。
再到后来, 王珪又因在任时的某些事得罪, 追贬万安军司户参军, 削去赠官谧号, 后来几经反覆, 在政和年间才又恢复。
无论如何, 当时对王珪的评价不高, 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华夏这片神奇的热土上, 始终脱不离反道德论的桎梏, 仿佛一个人的历史评价高, 那他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 反之就一定是不对;尤其是两者相遇时。人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前者。张居正反向利用这一规律, 使自己有惊无险的顺利过关, 还让嘉靖龙颜大悦, 问他道:"这是你早就深思熟虑过的, 还是为了应付责问, 临时胡诌的?”
"皇上明鉴, ”张居正道:"微臣是湖广江陵人, 距离承天府不过百余里, 向来引以为豪!能得以修撰《兴都大志》, 自豪之情无以言表, 早已暗下决心, 呕心沥血也要将其修得尽善尽美, 又怎会没有预先考虑到这事儿呢。”
嘉靖一听, 哎呦, 还是老乡哩!信任感登时大增, 又听张居正道:"而其此事微臣也请示过总裁了, 袁部堂也说是可以的。”
袁炜不得不点头了, 他惯会察言观色, 看嘉靖眉眼带笑, 便知道皇帝被挠到痒处, 张居正定会得到莫大好处了。这时候该如何选择, 他当然不会犯糊涂了。便抬起头来, 对嘉靖很肯定道:"是的, 皇上, 这事儿微臣跟太岳合计过, 都觉着没问题才用的。”
嘉靖闻言龙颜大悦, 对张居正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不见了, 终於彻底露出笑脸道:"都起身吧。”
"谢皇上。”两人齐声应道, 然后站起身来。张居正感觉背上凉飕飕的, 这才发现已经满是冷汗了。
张居正对於此事的解释深得圣意, 嘉靖不仅不再追究他的责任, 还让他和袁炜分别撰写一篇这方面的文章, 以正视听。两人的政治觉悟都很强, 立刻体会到这篇文章的重要意义, 是皇帝对大礼仪的最后定论, 写好它绝对会得到嘉靖丰厚的回报。
但张居正却出人意料的婉拒了, 他对嘉靖道:"论及作文, 臣不及袁部堂的十分之一, 不敢班门弄斧, 还是专心修撰《兴都志》吧。”
袁炜是大明朝的‘一支笔, 论起写文章来, 嘉靖当然对他信心更大, 心说看来这张居正还有些自知之明。闻言问袁炜道:"袁爱卿意下如何?”
袁炜满脑子都是立功往上爬, 便痛快的答应下来。这就是眼界上的差距, 他光看到了写这篇文章的好处, 却没看到将来的坏处, 嘉靖在时, 当然不无裨益, 可一旦嘉靖崩了。谁知道将来是个什么风向?万一新君否定先帝的所作所为, 那这篇文章可就要了命了。
不谋全局者, 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有时候失败的命运, 都是在早些时候种下的。
见他答应下来, 嘉靖心情大好, 对袁炜道:"你把《兴都志》总裁的担子卸下, 专心写这篇文章, 等写好了, 朕自有重用。”又对张居正道:"你接下袁大人的担子, 好好修撰《兴都志》, 等圆满完成了朕也有重用。”
两人都高兴的应下, 准备告退时, 却得嘉靖留下用膳, 吃了顿素斋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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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炜和张居正被叫去审问, 不仅没有被怪罪, 还被留下吃饭的消息, 很快传了出来, 各方势力闻言无不惊诧莫名。
严世蕃自然气炸了肺, 他感觉自己真是流年不利, 往年自己想要算计谁, 哪有失手的时候?且被他认为是当世人杰的三人中, 陆炳已经归西。杨博在家丁忧, 原本以为就剩自己一个高手, 难免目无余子, 生出小看天下[ 遮天 ]英雄之心。
谁知老天作弄, 他干不掉的对手竟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几次算计均告无果而终。要说打不到徐阶他也认了, 毕竟是宦海沉浮三十年的老油条, 在严嵩全盛时都能存活下来;就是收拾不了沈默, 他也勉强习惯了, 毕竟你来我往、明枪暗箭好多回, 他也知道那小子神的很。更兼有皇帝庇佑, 谁也奈何不了了。
所以他今年的两场反击, 全都避开了这两人, 选取相对弱小的对手作为突破口, 心想这下总该没问题了吧?谁知无论是吴时来、张翀、董传策, 还是张居正, 他一个也没拿下!
这是后生可畏, 还是我变弱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无力感, 包围了不可一世的小阁老, 让严世蕃变得无比沮丧, 索性关起门来醉生梦死, 不理外面的鸟事……不过别人醉生梦死是消沉逃避, 在於他来说, 却是灵感的源泉, 说不定什么时候, 就想出什么好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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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徐阶那里, 却叫一个老怀大慰啊, 想想也是, 既然是自己认定的继承人选, 怎能不经风霜砥砺呢?徐阶暗道:‘过去太岳的光芒完全被沈默遮盖, 并不是他本身的实力问题, 而是自己这个当老师的, 以前把他护得太紧了, 让他都没了施展的机会。曾经一度, 徐阶对张居正的能力产生过怀疑, 认为他将来不可能是沈默的对手, 甚至有了改为培养沈默接位的想法……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如今的沈拙言虽然一时被闲置, 但徐阶这样的皇帝近臣, 清楚嘉靖打压沈默, 并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 而是怕他成长的过快, 将来的皇帝还没登基, 就先变成权臣, 这让新皇帝如何掌握?
他很清楚, 沈默已经自成一家, 对自己持礼甚恭。其实本质上是相互合作, 各取所需, 离了自己也照样能活下去, 加上人家年轻着呢, 把他老徐熬死了一样当首辅, 凭什么要全盘接受你的安排, 给你当孝子贤孙?
恰恰这个时候, 张居正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想来想去, 孩子还是自家的亲, 还得全力栽培才行。徐阶决定改变对张居正的呵护态度, 让他自己去闯一条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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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得知此事时, 沈默正在招待自己的学生, 为他们明日的殿试饯行。他默默让传信的三尺退下, 自己则不动声色继续招呼众人吃喝……因为明日要上考场, 所以今日都是以茶代酒, 当然是以吃喝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