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点点头道:"那是如何应对的呢?”
"我和元敬参考了北方边军的作战经验与资源, 融合我们原先的长处, 摸索出两条制敌之道来。”谭纶也不卖关子, 直接道:"一是, 以骑射对骑射, 二是以我们擅长的阵型和火器, 加以改进后对敌。”说着看看戚继光:"於是我们分头进行, 看看谁的效果更好……”毫无疑问, 骑射归了谭纶, 阵型和火器是戚继光的事儿。
见张居正欲言又止, 沈默问道:"太岳兄有什么问题吗?”
"我听说蒙古人在马背上长大, 以骑射为生, 想在这方面和他们持平他们, 恐怕很困难吧。”张居正轻声问道。
"太岳兄可曾听过马家军。”谭纶却不正面回答。
"马家军……马太师的部队吗?”张居正问道。
"不错, 正是马芳的部队。”谭纶点头道。
"勇不过马芳”张居正道:"‘马王爷的事迹, 京城谁人不知, 谁人不晓?只是他被调到保定以后, 便名声不显了。”他口中的‘马王爷, 可不是超一品的王爵, 而是原宣府总兵马芳的绰号, 且还是蒙古人给他起的。
说起这马芳, 毫不夸张, 乃是大明最具传奇色彩的名将。他不像大明九成九的高级武将那样, 出身簪缨世家, 生下来就是将军。他出身之微寒, 绝对在大明武将中数第一的, ——因为他曾经是个奴隶
马芳, 字德馨, 号兰溪, 山西蔚州人, 其家为宣化边境农户, 在一次俺答的侵掠中, 其家乡村镇尽成焦土, 父母也失散於逃难人群, 年仅八岁的马芳, 不幸被掳为骑奴, 替蒙古人放牧。尔后十余年, 这个苦命的孩子, 过着任人驱使欺侮的奴隶生活, 小小年纪便尝尽世间苦难。但也使他练就了精湛的骑射武艺。
长大后, 一次随俺答狩猎, 忽然一只猛虎现身, 直扑向穿着醒目的俺答汗, 众位‘蒙古勇士惊慌失措, 避之不及, 唯独马芳面不改色, 不慌不忙, 弯弓搭箭, 当场射杀猛虎。逃过一劫的俺答, 对马芳大加赞赏, 当场赠予他良弓善马, 并命其随侍左右自己。随后几年, 马芳跟随俺答汗身经百战, 不但谙熟了这位不出世天才的作战之道, 更是渐渐对蒙古各部落的活动规律和弱点了如指掌。
虽然受到俺答的重视, 在蒙古部落的地位节节升高, 但马芳并没有因为敌人的恩宠, 而忘记国恨家仇, 他日夜等待着回归大明的机会。终於在落入敌营十年之后, 趁着跟随俺答侵扰大同的机会, 他趁夜盗马逃出, 连夜投靠至明朝大同军营, 然后……被明军当奸细捉起来。
算他运气好, 当时的大同总兵周尚文, 乃是一位顾惜人才的大将, 没有按惯例, 立即诛杀奸细, 而是凭着马芳的叙述, 寻到他失散多年的父母, 并把他们接来大同团聚。感谢涕零的马芳, 当场折箭立誓道:‘愿尽逐鞑虏, 一死以报国恩
他这样说, 也是这样做的。马芳从一名队长开始, 每战奋勇杀敌, 因为骑湛且甚至蒙古人的长短, 所以他总能有的放矢、重创来敌。甚至数次力挽狂澜, 率精骑抄杀俺答后路, 迫使蒙古军队不得停止侵掠, 撤退出边。周尚文认为他是个将才, 悉心教他兵法, 马芳学得极快, 且能灵活运用, 自此用兵更是出神入化, 每战必先, 战无不胜, 打得蒙古人叫苦连天, 不得不远离大同, 数年不敢侵扰。
他最经典的战役, 出现在嘉靖三十四年, 俺答故伎重演, 绕过宣大防线, 率骑兵再次闪击至京畿外围的怀柔一带, 一时间京城大警, 数万援军遥相观望、畏惧不前。危急之下, 已经升为参将的马芳慨然出击, 率麾下精骑与俺答血战, 是役马芳军奋勇跳荡, 生猛敢战, 直杀得俺答部连退十数里。遭此重击的俺答汗不知明军虚实, 以为他们会大局掩杀过来, 立刻率军仓皇北撤, 一场险些复制‘庚戎之变的兵祸就此消解。
此役马芳身负刀伤五处, 坐骑也被射杀, 却仍以命相搏, 令嘉靖皇帝十分的感佩, 赞道:‘勇不过马芳而蒙古人也算彻底记住了马芳的勇猛, 送他一个‘马王爷的尊号。马芳之勇猛, 从此一战成名
在群星黯淡的大明天空, 一颗将星冉冉升起——马芳被破格提升为正二品都督佥事, 至年末又加封为正一品左都督, 以其十多年来一刀一剑杀出来的累累战功, 这绝对是不过分的褒奖
但命运这时和他开了个玩笑, 就在马芳踌躇满志, 主动出击, 频繁派遣精锐骑兵分队, 深入草原劫掠蒙古人的马匹、焚烧他们的草场, 以最大限度的摧毁其作战资源时, 一直支持他的老上司周尚文却因病去世。
如师如父的周尚文去世, 对马芳的打击十分沉重, 不仅是心灵上的, 很现实的问题, 他失去了最可靠的靠山。虽然已经是大同总兵, 但这个奴隶出身的外来户, 本来就在山头林立、盘根错节的大同武将集团之外, 又是如此的战功卓着, 且对部下要求十分严苛, 自然更不招人待见。
结果天随人愿, 兵部一纸调令, 便将马芳从前线调到后方, 担任总理宣大保定练兵事务官……从一镇总兵到四镇总理, 看似是升了他的官, 可这个总理只管在后方练兵, 带兵打仗跟他没关系, 这不明摆着把老虎装进笼子里吗?
自此后, 马芳便逐渐没了声息。一把宝刀沉寂十年, 纵使曾饮血无数, 也只能化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无人再拔刀问一声, 将军, 尚能饭否……
"马芳当年的骑兵部队, 战斗力超过了最精锐的蒙古骑兵, ”谭纶告诉张居正:"他深谙蒙古骑兵的厉害, 却仍提出了‘以骑制骑的作战思路。除了训练严格, 装备精良之外, 他还结合了南宋吴阶的‘叠阵法, 发挥我军在火器上的优势, 大规模装配火器。作战中火枪骑兵, 骑射兵, 刀兵相互配合, 反覆冲杀, 不仅可补骑射之短, 射程和威力又远甚於鞑子, 加之主将指挥得当, 才能把鞑子的骑兵, 死死克制。”
"那马家军现今何在?”张居正闻言惊喜道。
"他都离开大同十年了, 那支部队早就被杨顺那些人整废了。”谭纶惋惜道:"不然俺答怎敢嚣张若斯?”
‘嗬……张居正心说, 说了半天, 感情都是过干瘾。
谁知那谭纶是个大喘气, 摇完头又道:"但他已经不再消沉了, 我们所带来的骑兵部队, 就是在他指导下训练出来的。”
"那有马家军那么厉害吗?”张居正又燃起希望问道。
"没有经过实战, 哪能和马家军比肩?”谭纶摇摇头, 又过了一会才道:"不过他还训练了另一支骑兵亲自带着, 也跟我们来了。”
张居正心说, 大喘气真是个坏毛病……
分割
嗯, 不管早晚, 反正是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