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争执 (中)(1 / 2)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师 3038 字 2个月前

沈默冷眼旁观, 发现高拱和徐阶的矛盾, 最根本的是治国方针不同, 徐阶奉行的是, 救弊补偏、恢复旧制, 的政治纲领, 与此相反, 高拱却奉行, 挽刷顽风, 修举务实之政”两头牛一个要走回头路, 一个要勇敢往前进, 怎么能强按在一个槽里喝水?

争执之下, 双方各不相让, 却也不能就卡在这儿, 只能暂时压下, 先处理别的政务。

高拱心里窝着火, 一直黑着脸在那里翻阅奏章, 当看到其中一份时, 终於忍不住爆发道:"真是岂有此理, 我大明的官员怎会如此无耻!”说着把那奏章拍到徐阶的桌上道:"元翁看看, 他们这时候又装起了哑巴!”

徐阶隔着老huā镜看他一眼, 舀起那奏本翻阅, 乃是工部侍郎总督河务的潘季驯, 上书弹劾开封知府杜尹德, 说今年秋里黄河决口, 淤堵河道, 使得漕船难以通行, 潘季驯知会开封府, 请其组织民夫疏浚, 那杜知府却整日热衷聚会讲学, 对此置若罔闻, 还挪用河道衙门拨发的河工费, 置书院、设讲坛, 甚至所有听讲之人, 俱由知府衙门供应食宿, 竟任由河工荒废, 给朝廷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 言官们竟无一字论劾!高某愚钝, 实不知那些稍有草新、不问利弊, 便群起弹劾攻汗的朝廷耳目喉舌之官, 为何对此人此事却格外宽容?”

徐阶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 因为高拱这一番话, 明是抨击开封知府, 责备言官, 实则是在指桑骂槐”指责他这个首辅沉迷讲学, 带坏了风气一讲学之风之所以在全国盛行, 还要多亏他徐阁老的倡导和力行。特别是近些年来, 他身居宰辅之位, 却数次亲自登坛讲学”每每主讲之日, 京师大小衙门为之一空, 就连阁臣、部院堂官, 不管是不是王学门人, 都得前去聆听, 唯恐表现出怠慢, 引得首辅不快。

高拱对此极为不满, 他认为讲学只当止於平居讲学、朋友切磋, 徐阶却在朝堂之上公然设坛, 身为首辅竟为盟主, 名义上是弘扬王学, 实则聚党贾誉齐王好紫衣, 天下[ 遮天 ]紫布贵:楚王好细腰, 天下[ 遮天 ]皆饿死一那些捧徐阶臭脚的, 大多非为学问, 实为窥上官之喜好”以为进身之阶, 长此以往, 天下[ 遮天 ]将陷入上行下效, 空谈误国的境地!

他曾数次劝其收敛, 但徐阶根本不理会, 反而越发热衷, 当然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徐阶回答高拱说:"国政不举, 官常不振”端在人心不正。欲正人心, 则在教化, 欲广教化, 则以讲学为捷径。”又说平时的讲学, 都是为了科考, 功夫都用在了功利词章上, 於教化无益。而他倡导的讲学”听众已然是大小官员, 给他们讲授学问”纯粹以正人心、树新风为目地。

徐阶将讲学视为改变字场贪墨、扭转国势衰微的突破口, 当然不容高拱肆意影射。

所以当时就沉声道:"既然是秋天的事情”为何年底才报上来?我看这个潘季驯, 不像是就事论事……”说着看一眼高拱道:"怕是像新郑说的, 投机逢迎罢了!”

这是说潘季驯上本, 是为了配合自己, 高拱脸一黑, 拍案道:"那就派御史去查, 看看到底谁在说谎!”

"要查!”徐阶也拉下脸道:"当然要查!朝廷每年拨给河工的预算, 多达数百万两, 河工却每每如纸糊泥捏, 稍遇洪水, 不垮即塌……把活干成这样, 还整天哭穷, 要求追加拨款!”说着看看高拱道:"我看有必要派干员彻查河工!高阁老, 你来负责此事如何……”

高拱脸色铁青, 潘季驯才主持河道衙门几个月, 却要他对历史遗留问题负责?这不是裸的要挟吗!遂一时无语, 厅中的空气陷入了凝滞。

"元翁容禀”见场面僵住了, 郭朴只好给高拱解围道:"政府对潘季驯寄予厚望, 为此不惜把朱衡召回, 也要使他毫无掣肘, 专心治黄。这种时候, 却要纠察河工, 似乎有给他拆台的嫌疑…………”

……哼……”徐阶有些不满的端起茶盏, 轻轻吹着热气, 啜了一。才问李春芳道:"石麓, 你的意思呢?”

石麓是李春芳的字, 闻言他上身微欠道:"依仆愚见, 京察就要到了, 到时候吏部并都察院自有公论, 这些奏疏还是暂时留中不发吧…………”他其实走向着徐阶的, 但和稀泥的最高境界, 就是这种谁也不得罪, 还能把自己的倾向表达出来, 使人不敢轻视。

高拱也自酌, 这时候和徐阶撕破脸, 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能退一步道:"弹劾开封知府的奏本, 可以留中。但是弹劾庞尚鹏的粤箨言官, 必须严旨切责!”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为了保住庞尚鹏、保住试点改草, 只能作出必要的妥协。

"如此甚好!”徐阶哼一声, 便起身没好气道:"备厕纸, 老夹要恭……”

众人都望向徐阶的背影, 他们知道首辅大人向来主张开言路、褒言官, 对科道优容有加, 这是他的一?p>

崂砟睿何以突然就屈从了高拱呢?这一点,就连高拱也感到颇为意外?p>

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凵内阁寅时下班, 因为不是很忙, 所以阁臣们大都回家, 徐阶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而是让人把一摞公文抱回值房, 继续加班。

张居正也没走, 过来帮他一起处理政务。明亮的灯光下, 师生俩专注的批阅着奏章, 当十点的锺声敲完, 徐阶正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搁下笔, 又取下眼镜, 双手在脸上搓动着, 突然幽幽叹道:"叔大为师老矣……”

张居正正在看一本奏折, 闻言赶紧合上, 笑道:"师相不老, 严阁老干到八十三, 你怎么也得再干上二十年呢。”

"真干二十年有些人就会恨死我了……”徐阶笑笑道:"为师马上就六十四了, 这今年纪的老人, 不是百病缠身, 就是含绐弄孙, 为师却还要整日挑灯夜战, 废寝忘食, 一年到头也不得休息。

时常有振衣奋袖, 回我故园之念日复一日, 越发强烈。”

"师相千万不能作此想……”张居正一脸焦急道:"大明离不开您掌舵啊!”

"离开谁都能……”徐阶摇头笑道:"只是有些事情没安排好, 我不可不负责任的离去, 也就只能隐忍初心, 勉力支撑了。”顿一顿, 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道:"但究竟支撑多久老夫也心中无数, 只能捱一天算一天了……”

"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新君倦勤, 悍臣满朝, 千难万难师相最难……”张居正轻声道。

徐阶有些动容了, 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尽管眼huā看不真对面学生的表情还是有些动情道:"太岳, 政务永远也干不完, 我们爷俩今夜秉烛夜谈, 也忙里偷闲一把。”

"是……”张居正顺从的把自己坐的黄huā梨太师椅, 轻轻一端便提了起来, 稳步走到徐阶案侧放下, 躬了躬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