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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九月初一, 是休沐的日子, 也是李默的六十大寿。
六十岁对一般老百姓来说, 已经到了含饴弄孙, 享享清福的年纪了, 可对朝廷大员来说, 却是漫长仕途中最光辉灿烂的一段。对於目下圣眷正浓的李太宰, 更是如此。
京里的官员们眼皮子最尖。谁还看不出, 这李太宰之於严阁老, 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 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架势?那趋炎附势可就多了去了, 都围在他身边, 嚷嚷着要给他的热闹大办一场。
原本李默不打算大肆庆祝, 就想请几个好友小聚一下拉倒, 可这时一件大喜事发生了, 嘉靖皇帝亲笔挥毫泼墨, 写一个御笔匾额给他庆贺, 这下是想不办也不行了。
更何况, 经过大半年的艰苦奋战, 李默也觉着胜券在握, 应该好好奖励一下自己, 让手下跟着热闹热闹了, 便点头同意下面人操办起来。
李太宰要庆生消息不胫而走, 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快传遍了北京城。所有人不管官大官小, 都寻思备一份厚礼, 到时候送给李大人。
倒不是李默有多德高望, 而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虽然今岁的外察风暴, 并没有波及到京里的大人们, 但没有任何人敢掉以轻心, 因为明年就是丁巳京察之年, 看这架势, 仍然是李太宰主持, 到时候要想临时抱佛脚, 就晚了!
而且李大人官清廉, 向来不吃拿卡要, 若不趁着这个机会, 送个没法推脱的生日礼, 以后想送都没门。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想安安稳稳地当官, 都提前备好了礼物, 只等初八这天, 便从东西南北, 浩浩荡荡的开到西郊民巷条仅比西长安街短一点的大胡同而去。
好家伙呀, 凡是在京官员, 无论职大小, 一千多号全来了!谁敢来白吃寿面啊?乖乖呦, 送礼的都得排队喽!礼品一直摆到了厅廊下‘堆积如山一点都不夸张。
府里地方小。摆了三十便排不开。剩下地三分之二宾客怎么办?只好将西郊民巷封了大街上摆了七十桌宴席。这么大地规模。可不是李家能办得到地。而是由吏部操办。还有翰林院地官员一齐来协办地。就这忙得帮忙地官员们脚打后脑杓。连喝口水地功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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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地客人们。都得先进宅。向皇上赐给李大人地字行礼。只见四个遒劲地瘦金体大字‘股胘辅弼。高悬在厅堂正中。下面还有御笔印玺字墨光闪闪。印玺红得发亮人羡慕不已。
默徐渭诸大绶七个也来了。向那条幅行礼后又给李太宰行礼道贺。一见是沈默几个。李默原本笑容可掬地面孔下子拉得比驴脸还长。不阴不阳地从鼻孔哼一声。便算是还礼了。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地羞辱啊。徐渭当时就怒了。若不是沈默扯他一下。非得给李默地不自在不可。
好容易将他扯到外面去。孙铤和陶大临道:"要不咱不吃他这顿破饭了吧。”
徐渭却一挑眉毛道:"吃, 为什么不吃?老子送了礼, 难道光吃一肚子吗?”
沈默呵呵笑着拍拍他的背, 与六人寻一处胡同里最角落的座席坐下, 冷眼旁观这趋炎附势的一幕。
徐渭本来气呼呼的,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乐了, 指着府门口, 嘿嘿笑道:"更不受欢迎的来了。”
循着他所指, 沈默看到原来是严世蕃、赵文华一干严党分子, 浩浩荡荡的进了府中。
不少好事的官员立刻跟了进去, 想看看小阁老给李太宰白手, 是个什么光景。严世蕃果然没让他们失望, 大咧咧的行了礼, 交了礼盒之后, 又朝李默拱手道:"恭喜啊, 李大人。”
李默冷着脸道:"何喜之有?”
"过生日可是大喜事。”严世蕃煞有介事道:"这意味您又平平安安过了一年, 难道不可喜可贺吗?”
"你什么意思?”李默的脸更冷了, 他自然听出这话中的挑衅。
"我的意思是。”严世蕃阴笑着, 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也不知你有没有机会, 庆祝明年的诞辰!”
此言一出, 举众哗然, 只有严党众人若无其事, 大摇大摆的走出院子去。
"严世蕃, 你敢口出狂言, 诅咒朝廷命官!”不待李默发飙, 李党的门人便蹦出来大叫道:"你等着, 明日一早我就上本参你!”
"对, 参他!参他!”立刻引起一片附和声。
严世蕃突然一回头, 凶狠的扫视着众人, 冷笑道:"这是你们说的, 若明天早晨谁不上本, 就给老子光着腚, 绕着北京城跑三圈!!”
有道是‘瘦死骆驼比马大, 面对着无恶不作的严世蕃, 还真没几个敢硬气的, 随着他目光扫过, 一个个都缩起了脖子。
怂包!”严世蕃骂一声, 竟带着众人转身进来, 将已宾客撵出去一些, 占据了里面的一桌。
李默本要动怒, 却转念一想, 心说:‘这家伙就是想来搅黄了我的宴会, 我要是发作的话, 岂不正中了他的下怀?”宽容向来只属於胜利者, 所以他咽下了这口气, 对左右道:"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咱们就欣赏一下这些个跳梁小丑的表演吧。”
待午时宾客到齐, 李默便挤出满面春风, 挨桌敬酒, 也听着众官员的阿谀奉承, 看起来好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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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间在大开宴席, 宴请百官;西苑圣寿宫中, 却是另一番肃杀景象。
嘉靖帝酷爱菊花, 其中尤爱黄菊。每当此节令, 便命人将寝宫之中, 摆的金黄一片年也不例外。
但此时此刻皇的脸上, 却殊无半分欣赏, 而是满脸寒霜的盯着。面前的几份奏章。
"沈默说过什么来着?”大殿肃杀良久, 皇帝终於才问出一句没头没脑, 让在边上伺候的陈洪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嘉靖帝打算让人回答只听他自言自语道:"长江水清些, 也会泛滥成灾;黄河水浊些, 也能灌溉数省, 一浊一清, 看上去差别很大实都是一样的。”
陈洪这下听明白了, 原来皇帝是严嵩和李默啊……那几份奏章就是他送来的, 自然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他设想过皇帝很多种反应想不到却冒出这么一句。陈公公依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今天怎么没见徐渭?”面着笨蛋陈洪, 嘉靖帝更想念聪明绝顶的徐渭, 那家伙肯定知道自己说什么。
陈洪赶紧回禀道:"今儿是太宰的六十寿诞徐庶常去道贺了。”
"家吏部尚书摆酒席, ”嘉靖随口问道:"他一个小舍人去干什么?”
考验人品的时候到了, 如果李默平时对太监们好一点, 注意打点一下, 陈洪可能会说:‘李尚书不是还兼着翰林掌院吗?徐渭这个翰林院的庶吉士, 怎么敢不去?也许李默就能风光过完这个生日了。
可李默平时极为瞧不起宦官背地里常以‘阉竖相称, 更是不可能打点他们。偏偏陈洪又是极小心眼的叹口气道:"徐庶常也是身不由己的。”
"怎么身不由己了?”嘉靖帝皱眉问道。
"奴婢听说。李部堂这回过生日, 可是风光大办。光寿诞的请帖发出去一千多张。凡是在京官员, 无论职务大小请了!堂堂太宰下请帖, 谁敢不来啊?至少徐庶常是不敢的。”陈洪不紧不慢阴测测道。
"李部堂的这碗寿面不能白吃吧?”嘉靖面色阴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