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 遮天 ]来, 他是大开眼界, 深感在沈默领导下的苏州城, 实在是商人的天堂, 想来义父会很感兴趣的!甚至为此放弃一些利益, 也该与苏州合作, 以求更好的发展。如是想着,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 想要回到日本, 向义父讲述这一切了。
於是第二天一早, 又是一夜没睡的毛海峰, 顶着一双熊猫眼, 去向沈默辞行, 沈默诚挚的挽留他道:"还没有亲近够, 怎么就要走呢?”
"我也不舍得大人, ”毛海峰也是一脸留恋道:"不过义父等着回信, 确实不能再待了。”说着嘿嘿一笑道:"我回去跟义父磨一磨, 请他在苏州设立个代表处, 若是可以的话, 我就当这个代表, 那就时常可与大人见面了。”
"那……至少也得过了十五再走吧。”沈默道:"后天的花魁大会, 可是我苏州城的胜景, 看完了再走也不冲。”
毛海峰颇为意动, 费了好大劲才挡住诱惑道:"还是等明年吧, 父亲还等着我复命呢, 要是他知道我办完了事儿还赖着不走, 非得打断我的腿。”
"哎, 那就只能明年了。”沈默一脸惋惜道:"海峰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短则两月, 长则三月。”毛海峰真的沉浸在依依惜别的情绪中, 有些感伤道:"日本离着大明还是还是很远呢……”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道:"大人的市舶司只管开埠吧, 至少在我回来之前, 进出黄浦江的商船, 都在我们五峰旗的保护下, 无论是去日本, 还是往南洋, 皆是绝对安全的。”
就等你这句呢, 沈默终於松了口气, 一脸不舍道:"什么时候走?”
"跟大人辞别了就出发。”毛海峰也不舍道。
"我给你践行。”沈默沉声道, 便命人摆酒, 将毛海峰管了个酒足饭饱, 再捎上给王直的礼物, 就送他滚蛋了。
望着那消失在远处的大船, 沈默长舒口气, 便坐在岸边, 享受着清新湿润的江风, 静静的闭目养神。到今天他才敢回头看看……开埠之路走得太难了, 也太累了, 从当年联络唐顺之与谭纶次第上书, 请开开海禁;到朝堂上与李默等人唇枪舌剑, 压倒反对的声音;再到与海商集团的殊死搏斗, 又到与王直的尔虞我诈, 还有筹建汇联票号、四通车马行、证券交易所、平准拍卖行……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谓是步步艰辛, 危若累卵, 但终究是联合起了所有能整合的力量, 将一座座大山搬掉, 终於到了可以开埠的一天。
微微自豪之外, 沈默竟有些虚脱的感觉, 他心中突然浮起一个念头……只不过开个埠而已, 便如此费尽周折, 几乎把我所有的人脉都用上, 全部的才智都调动起来, 才堪堪能够达成。而且可以预见, 日后定然有许多困难考验, 在等着年轻的市舶司, 还需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迎接不甘失败者的挑战。
‘这应该是我的极限了吧?沈默轻声对自己:‘仅仅一个市舶司, 便让我发挥到了极限, 至於更大的责任, 我恐怕是有心无力了……至少目前是这样的。”想到这, 他不由轻叹一声道:"看来不能太着急, 得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 让儿子、孙子, 继承老子我的事业, 干嘛要一个人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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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担着什么?”王用汲笑眯眯的出现在沈默身后道:"大人。”他已经加入了琼林社, 在感情上与沈默近了许多, 没人的时候也会开开玩笑了。
"润莲兄, 来, 陪我坐会儿。”沈默也不回头道。
王用汲坐在他身边, 轻声问道:"大人在想什么呢?”
沈默沉默一小会儿, 低声说道:"我在感叹, 做事难啊!你想, 咱们开埠费了多少周折啊。”
王用汲认同的点头道:"这个世道, 想要做点实事, 确实是千难万难。”
"还有没有更难的了?”沈默笑问道。
"更难的?”王用汲琢磨一会儿道:"有句俗语道:‘一样米养百种人, 做事容易做人难, 也许做个大家都认可的人, 才是最难的。”
"要是你这么说, 我也有一句, 叫做……”沈默笑道:"做人容易做官难。”
这句话, 在王用汲还是第一次听说, 品咂一下笑道:"做人容易做官难, 是句隽语;不过, 官字上面应该要加一个好字。”说着轻轻点头道:"做好官难。”
"什么是好官?”沈默望着江上的孤帆远影, 幽幽问道。
"好官……”王用汲轻声道:"海瑞那样的勤政爱民、清廉自守的官员, 当称得上是好官。”
"你觉着做这种官最不易吗?”沈默靠在石阶上, 轻声问道。
"这个世道, 不贪污受贿, 中饱私囊, 就得全家贫寒, 甚至忍饥挨饿。”王用汲道:"替老百姓着想, 就得跟官宦大户作对, 随时都可能丢乌纱, 甚至被中伤陷害。”说着压低声音道:"能始终不渝, 坚持做一个清官、好官的话, 应该是最不易的吧。”
"做官的经验, 你比我长, ”沈默轻笑着摇摇头道:"却不如我的经历曲折……我享受过连中六元的辉煌, 也在锦衣卫大牢里饱受折磨, 可以说深知其中的甘苦。”说着捻起一片小石子道:"做个好官, 只要一念之转, 倒还不大难。要我看来, 最难的是, 既想做官, 又想做事!”
"既想做官, 又想做事?”王用汲小声重复道。
"是的, 既想安安稳稳做官, 又想轰轰烈烈的做事, 实在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沈默把小石块丢到水里, 扑通一声便沉了底, 一个水漂都没打起来, 不由扫兴的瘪瘪嘴, 道:"想把事情理顺做好, 就得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便难脱揽权之嫌——但同时还得注意, 既不能侵他人之权, 又得自守分际, 否则变成弄权, 搞得功败垂成、身败名裂, 这种分寸的把握, 心里的挣扎、煎熬, 实在是最难过的。”
王用汲虽然比沈默年长, 但谈到做官, 自然不及活了两辈子的对方。所以听了沈默这番话, 他竟有闻所未闻之感。细细咀嚼了一番, 轻声说道:"‘守分际三个字说得好, 做到这一点, 就能立於不败之地。”
"谈何容易!”沈默摇摇头说, "都将本分的话, 又怎么能前人未作做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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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怨念的和尚, 光着膀子, 红着双眼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