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君心难测(1 / 2)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师 3227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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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宫大殿中。只听严阁老缓缓道:"现在兵部说, 要振作北方, 这个老臣举双手赞成, 可是钱呢?兵呢?据老臣所知, 目前维持这个局面, 已经是宣大蓟辽的极限了, 要想有所寸进, 便需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投入, 如果投入的少了, 只会造成白白的浪费, 没有一点作用。”说着抬眼望向许纶道:"许兵部, 我们有这个财力吗?”

"这……就要问方部堂了。”许纶顿一顿, 看看方钝道:"不过我猜, 应该是有的吧?市舶司那么挣钱, 朝廷又没什么大工程, 总该攒住些钱了吧?”

"没有, ”方钝摇摇头道:"市舶司的钱, 一部分供东南用兵, 另一部分用来还债了……不信可以去户部查问帐册, 国库积年欠下的债务, 足有三千多万两。算上利息的话, 就得靠五千万了。”

许纶不由怎舌道:"这么多?”

"就像阁老说的, 这些年天灾太多了, 整天往外花钱, 还都是花大钱;地方上不是遭灾, 就是遇乱, 不但收不上税来, 还一个个嗷嗷待哺, 我这个户部尚书只能东挪西借, 勉强支撑到今天。”方钝叹口气道:"现在有了钱, 当然要先还债, 不然一年光利息就得三百多万两银子, 一半银子就得打水漂, 所以东南的钱, 用不到北边上来。”

"难道就坐视俺答嚣张不理了吗?”许纶难以接受道。

方钝垂下眼睑, 不回答他的问题, 许纶又望向严嵩道:"严阁老, 您说句话呀!”

严嵩看看众大臣道:"诸位有什么见解?”

严世蕃便出列道:"让我看, 自家的事情自己办, 既然东南可以自给自足, 那宣大蓟辽也无不可!”说着振振有词道:"臣建议派一得力大员, 赴蓟州一带督饷、练兵, 积蓄实力, 待俺答再来时, 便可给予迎头痛击, 狠狠教训他一下!”

此言一出, 严党分子便纷纷点头。大肆吹捧起来, 仿佛这平淡无奇的建议, 真能匡扶国家一般。

严嵩假模假样呵斥道:"国家大事, 岂能如此草率?我且问你, 人选你想好了么?权限有哪些?是临时还是长期派遣, 这些你都想好了么?”

"父亲教训的是, ”严世蕃躬身道:"这权责么, 自然是督饷、练兵, 任期么, 事毕召回好一些, 至於人选么, 还真有一个不可多得。”

"说。”严嵩缓缓道。

"礼部尚书赵贞吉。”严世蕃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赵贞吉道:"赵大人忠诚可靠、勤勉廉洁, 是最佳的人选。”

"赵礼部确实合适, ”严嵩便问道:"还得问问人家赵大人愿意去么。”

众人便把目光投向赵贞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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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严阁老‘殷切的目光, 赵贞吉心中一阵阵的冷笑, 他早知道对方要收拾自己, 现在果然来了!

别听严家父子一唱一和, 把这差事说的如此重要, 好像非股肱栋梁不能担当一般, 可实际不过是要用个空衔架空自己罢了!

见他沉吟不语, 严世蕃提高声音问道:"赵大人。你怎么不回话呢?”

"回什么话?”赵贞吉冷冷的看他一眼道。

"我父亲问你愿意去蓟州督饷、练兵吗?”严世蕃面色有些难看的问道。

"督饷, 督京运乎?民运乎?”赵贞吉冷笑道:"二运已有职掌, 添官徒增扰耳!”运河有漕运总督, 仓场侍郎管着, 根本没必要再派人横插一脚。况漕运总督与他平级, 又怎会听他约束?且仓场侍郎在通州常驻, 跟他也不在一个地方, 又怎会遵守他的命令?所以几乎是一定的, 这个所谓的‘督饷练兵, 根本就是个光杆司令!

"这个么, 你可以务虚一点, 抓一抓大略即可。”严世蕃想不到赵贞吉的反击如此犀利, 只好道:"重点抓练兵即可。”

"官兵应有大将操练, 兵部派员督促, 我一个礼部尚书去有什么用?”赵贞吉依旧冷笑道:"难道教他们军礼吗?如果知礼仪能打胜仗的话, 那本官二话不说, 欣然愿往!”

"你!”严世蕃面惭语塞, 一张胖脸憋得通红, 半晌才愤愤对左都御史周延道:"周大人, 你说他这是算什么吧!”

周延曾经是个直言敢谏的好官, 要不也不能当上科道首领, 但这些年来, 他眼见着一批批反严斗士被斩落马下, 早就没了对抗严党的勇气, 加之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不敢也不想掺和进两党的斗争中, 便把皮球踢回去道:"严工部觉着呢?”

"你让我说是吗?”严世蕃瞪着周延道:"那好, 我告诉你, 他这是推诿搪塞。不敢任事!置国家安危如儿戏, 视上峰命令於不顾!”

"上峰?你是上峰吗?”新任右都御史刘焘, 与赵贞吉平素交好, 更是徐党中不可多得的勇将, 此刻忍不住呛声道:"还没听说工部尚书可以领导礼部尚书呢!”他是从福建巡抚上来的, 素有战功, 深得皇帝喜爱, 因此根本不怕严世蕃。

"你!”严世蕃气炸了肺, 怒道:"我说的是我爹, 难道首辅不是礼部尚书的上峰吗?”

"但严阁老并未表态。”刘焘冷笑道:"你又装哪门子大尾巴狼?”

"我爹就是这个意思。”严世蕃咬牙道。

"你能代表首辅吗?”刘焘逼视着他道。

"我是他儿子, 当然能了!”严世蕃气炸了肺道。

"哈哈。”刘焘大笑两声道:"这里是朝堂, 只有君臣, 没有父子!”

"你!”严世蕃出离愤怒了, 他觉着今天的较量, 非得要你死我活才能解决了, 便朝着纱幔后拱起手, 高声道:"陛下, 您看到了, 这些人是何等的猖狂, 当着您的面便颠倒黑白, 朋比为奸!您可不能不管呀!!陛下!”

刘焘也不甘示弱, 拱手用更大的声音道:"皇上, 这严世蕃指鹿为马。咆哮朝堂, 狂悖无比!”

"你们是朋党!”严世蕃怒道。

"还敢说别人是朋党?”刘焘大笑道:"那你们是什么?”

"你含血喷人!”严世蕃怒骂道。

"你恶人先告状!”刘焘毫不示弱道。

看二人斗鸡一样针锋相对起来, 大伙儿暗暗猜测, 他们会不会真打起来, 若果真打起来, 那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严冬楼, 想必不是身材魁梧的刘焘的对手吧?

就在双方的争吵到了白热化, 大家也越来越兴奋时, 那帷幔后面突然传来‘铛铛铛铛……重而急促的玉磬声, 李芳赶紧喝止两人道:"跪下!”

"哼!”两人愤怒的对视一眼, 这才并列着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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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死一般的沉寂。官员们的目光。都下意识望向了那道纱幔。只见其无风自动, 缓缓向两侧划去, 一个身穿棉布暗花九龙袍的清瘦老者, 从那帷幔后走了出来。

那帷幔动时, 严嵩便领着百官跪在地上, 此刻带头山呼道:"臣等恭祝皇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的人整齐地跟着磕头高呼起来。

等他们喊完了, 嘉靖皇帝也走到龙椅边, 一手扶着龙头形状的扶手, 缓缓坐了下去, 双眼漠然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 良久才淡淡道:"起来吧。”

"谢万岁。”众大臣都起身归位, 只有严世蕃和刘焘仍然跪着。

嘉靖帝看一眼他俩, 慢悠悠道:"两位继续吧, 接着把架吵完, 朕和诸位爱卿在这听着, 若是听得精彩, 也会叫个好喝个彩, 给俩赏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