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师生(1 / 2)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师 3157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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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六首驾临琼林楼的消息。很快便被看热闹的传遍了整个贡院前街, 於是更多的士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争相一睹考试超人的风采。一时间琼林楼前水泄不通, 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其实之前许多举子都想去拜会他, 只是考前去高官家中拜见, 难免有干谒之嫌, 於己身风评无益, 又会引得对方不快, 所以大家都忍着没去。但此刻见他微服私访至此, 自然没了顾虑, 马上群起而为之, 都想沾他点仙气。

沈默一看再这样下去, 非得挤出人命来不成, 那自己可就好看了, 便跟一众士子约好, 待春闱后为他们设宴, 这才在学生们的掩护下, 从酒楼后院的便门出去。

一进胡同, 终於安静下来, 徐渭望着沈默嘿嘿笑道:"我想起个赚钱的法子, 只要把你往贡院街上一摆。然后面前搁上香案, 边上插个牌子, 上面写道‘烧香纹银二两, 磕头许愿纹银二两, 沾仙气纹银五十两, 保准生意兴隆!”

"什么叫沾仙气?”沈默翻翻白眼道。

"就是摸摸你的头啊……”徐渭笑着伸手去摸沈默的额头, 被他一把打开, 恶狠狠道:"不帮你找吕小姐了!”

"别介……”徐渭一下被击中软肋, 装模作样的打自己耳光, 满脸赔笑道:"瞧我这张嘴, 真是一口的胡柴, 您老千万别当真, 我是说着玩的。”

这时, 沈默身后的三尺突然出声道:"胡同口有人。”

"那有什么稀奇的?”徐渭满不在乎道:"北京城哪里没人?”

沈默一摆手, 示意他停住聒噪, 果然听到隐约有两个人在说话, 都是苏州口音, 只听一个道:"汝默, 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然后另一人道:"元驭兄, 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吧。”

"什么叫凑热闹?”那‘元驭兄不认同道:"咱们是去看自己的老师, 天经地义的事。”

"唉, 还是算了吧。”汝默道:"那么多人的, 也不一定能挤进去。”

"你这是什么话?”元驭兄道:"哪怕没挤进去, 没见着恩师, 也跟连去都不去, 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怎么不是一码事儿?”汝默道:"元驭兄, 你就听我一句。老师说咱们, 这次很可能名列前茅, 眼看就要考试了, 咱们不能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啊!”顿一顿, 又补充道:"相信老师也会理解我们的。”

"我不理解!”那元驭兄显然动了怒气, 强压着语调道:"打一进京, 我想去拜会老师, 你就推三阻四, 说什么‘干谒啊, 给老师添麻烦啦之类的, 一直拦着不让我去!我只道你过於心细, 也就一直没反对。可这回老师都到跟前了, 大家伙儿都去了, 你却还拦着, 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存了什么心思?”汝默也提高声调道:"当然是一片好心了。你这人, 总是不管不顾, 也不想想咱们现在都多难!”

"有多难?”

"你没听本地的举子说, 这次会试的主考官, 定然是新任礼部尚书袁炜!”汝默道:"他之所以能当上这个尚书, 全是严党的功劳, 他们早就有约定。这次科举, 大部分名额都要用来报道严党!”

"瞎扯……”元驭兄道:"难道他有火眼金睛, 能从糊名誊录过的卷子中, 找出哪个是严党的, 哪个不是?!”

"你怎这么实在呢?”汝默无奈道:"糊名誊录固然能防止舞弊, 但也不可能完全杜绝啊。还可以买字眼嘛!”见对方还不明白, 只好耐心解释道:"只要预先跟考官约好, 在试卷的某个地方使用几个特殊的字, 那阅卷时一下就能分辨出来, 加以关照。”

那元驭兄终於不吱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 才道:"这跟不见恩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汝默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最近, 为什么跟唐松走得那么近吗?”

"为什么?”元驭兄道:"我还真有些奇怪哩, 你跟那纨絝子根本不是一路人, 怎么最近出双入对起来了?”

"唉, 元驭兄, 你怎么那么不细心呢。”汝默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出什么?”

"不就是现在的浙江严州唐知府, 原先曾在咱们苏州吴江任县令的那位的亲弟弟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汝默道:"咱们苏松巡抚唐中丞, 是他的亲叔叔。”

"是吗?”元驭兄道:"那又怎样?”

"唉, 我都打听清楚了, 唐中丞是从景王府上出去的, 跟袁部堂同是景王爷的老师!这下明白了吧?”

"你是说……唐松也会知道那‘关节字眼?”元驭兄轻声道。

"嗯, 他定然是知道的。”汝默很肯定道:"这小子根本就是个草包, 要不是他叔叔, 怎么可能考上举人?这次来了京城, 还是不慌不忙整天逛窑子, 还跟那些女们吹嘘, 他定能金榜题名。你说他知不知道?”

元驭兄沉默良久, 方才轻声道:"这么说, 你是想从他那, 打听出那‘关节字眼来了?”

"嗯。”汝默轻声道:"我这些天功夫没白费, 已经有七八成把握了, 只待时机成熟, 便跟他摊牌。”

"可这跟今天这事儿有何关系?”元驭兄道。

"是有关系的。”汝默道:"唐家跟严家渊源很深, 据说当年唐中丞能中状元, 多亏了严阁老的照拂, 所以一来北京, 唐松就先去了严家……听他说, 他跟严嵩的孙子是穿开裆裤的朋友, 这次要不是严家正在办丧事, 他就在他们家住下了。”顿一顿, 压低声音对元驭兄道:"其实……我跟他出去几次, 都是严府二公子严鹄招呼的, 他们的感情确实很好。”

"然后呢?”元驭兄听出些门道来了。

"那严鹄仿佛对老师十分憎恨, 时常将诅咒挂在嘴边, 还让那唐松回来, 多跟同学说老师的坏话, 唐松似乎深以为然。”汝默叹口气道:"要不是我对他说, 老师在同学心中的地位很高, 弄不好会惹众怒的。不管干什么, 还是等科举以后, 考中进士再说吧……他这才没回去胡说八道。”

"好在你还没全晕了。”元驭兄闷声道。

"唉,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汝默道:"那唐松因着严家的原因, 对老师感观极差, 时常背地里对我说老师的坏话。眼下他就在琼林楼中就坐, 咱们要是也去见老师, 让他看见了, 保准跟我急, 那关节字眼指定泡汤。我可就前功尽弃, 白白的委屈了。”

那元驭兄长叹口气道:"想不到, 你竟然如此煞费苦心……可你想过没有, 是这次科举要紧, 还是老师的重要?”

"都重要, 哦不, 当然是老师重要。”汝默道:"但两者根本不能比, 老师在京里当官, 来日方长呢, 等咱们中了进士, 风风光光的去见老师, 多给老师争脸?哪怕是老师将来要跟他们拚命呢, 我也绝不含糊!”说着叹口气道:"何必急在这一时呢?如果这时候有闪失, 我们就得再等三年, 就算想帮老师的忙, 也得再等三年才有机会——三年和一个月, 孰长孰短, 元驭兄, 你现在明白我了吧?”

"好吧, 虽然不认同你的方式。”元驭兄道:"但我没法说你错, 只能说, 道不同……”

"不相为谋?”汝默的声音变急道:"你要跟我分道扬镳?”

"怎么会呢?多少年的兄弟了。”元驭兄笑道:"我是说这件事儿上, 这次的春闱。你回去吧, 我自己去拜见老师, 将来你探出‘字眼来, 也不用告诉我, 告诉我我也不会用!”

"为什么?”汝默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