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沈默沉声道:"马公公, 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帮我这个忙。”
"现在谁也帮不了忙,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在沈默的逼视下, 马全终於不再否认, 却仍然坚持不合作。
"难道发生什么变故了吗?”沈默幽幽问道:"还是您知道了什么内情。”
"我什么都不知道。”马全不耐烦的起身道:"没有别的事, 您还是请回吧, 让人看见了不好。”
"马公公, 您饱读诗书, 通览历史, 自然知道四十余年前, 武宗皇帝南巡的掌故!”沈默恳切道:"现在皇上身边又出了江彬那样的坏人, 如果任由其胡作非为, 则皇上危矣, 天下[ 遮天 ]必将大乱, 苍生何辜?”说着深施一礼道:"您就是我嘉靖朝的张永, 只有您能化解这场危局, 解救皇上与百姓, 成就不朽的芳名。”
然而沈默这番饱含深情的话, 却并没能打动马全, 对在司礼监混了二十多年的老太监来说, 什么都比不了‘趋利避害重要。但看在沈默如此执着的份上, 他还是吐露些内情道:"跟你说实话吧, 据我所知, 皇上病倒了, 已经昏迷不醒……”他果然是内部有人。
"原来如此……”沈默并不意外, 因为这才是合理的解释:"皇上得的什么病?”
"据太医说是疟疾。”马全低声道:"这病本来就难治, 而且陈洪还让人拖着, 故意不给皇上治, ”说着双拳攥得紧紧的, 面色通红道:"主子爷的身子骨本来就羸弱, 陈洪那个畜生竟要立即起程, 这哪是要皇上去参拜帝喾陵, 这是去奔鬼门关啊!”言语至此, 他竟然哽咽起来, 双目中泪光闪现, 似乎不是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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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下情绪, 马全对沈默苦笑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出尔反尔了吧, 实在是皇上已经落在他们手里。这时候咱们铤而走险, 只能刺激他们狗急跳墙。”说着长叹口气道:"无论什么时候, 皇上安危都是最重要的。”
"公公高义, 是在下错怪您了。”沈默拱手施礼道, 马全忙说没什么, 刚想松口气, 却听沈默‘关切问道:"皇上病了几天了?”
"这个……说起来最少四天了。”马全道。
"您觉着皇上还能坚持几天?”沈默逼问道。
"皇上洪福齐天, 自有神灵庇佑……”马全越说声音越小, 终於说实话道:"听太医说, 皇上已经高烧不退, 再不治疗就很危险了……”
"听公公的意思, 崔太医应该安然无恙, 我俩做个交易如何?”沈默定定望着他, 也不待他答应, 便径直道:"我退一步, 不必见到皇帝了, 只要能见到崔太医就行, 只要您帮我这个忙, 解救了皇上, 此次救驾的头功便是您的, 我会向皇上全力举荐您接替陈洪。”
马全不得不承认, 沈默的条件让他怦然心动, 虽然陈洪的地位要低於李芳, 但老总管已经不大管事, 宫中的大权都在陈洪的手里, 更不要说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了, 他是做梦都想取而代之。但冷风一吹, 他又清醒过来, 摇头道:"就算帮你见到皇上有什么用, 你又不是李时珍。”
"我确实不是李时珍, ”沈默信心十足道:"但皇上这病, 我能治!”
"你能治?”马全上下打量着沈默, 见他不似作伪, 也知道这几乎等於去送死, 他没必要骗自己。沉默良久, 他终於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果大功告成, 你必须对皇上说, 是我对外透露了消息, 并策划了此次护驾, 可以吗?”
沈默毫不犹豫道:"可以。”
"你敢签字画押?”马全不好意思的笑道:"莫怪我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
"可以。”沈默的回答依旧干脆利索, 立刻命人取来纸笔, 按照马全所说立字为据, 并按了手印。
接过那按着猩红手印的文书, 马全疑惑了, 面前这个人几乎是孤军奋战、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皇帝, 却眼都不眨一下, 便将最大的功劳预先出让, 这对马太监来说, 是一个很难理解的问题……他之所以能答应沈默, 和他合作, 除了独掌监权的诱惑, 主要因为他与陈洪的关系不好, 这一路上又闹的水火不容, 唯恐那厮大权在握, 生杀予夺那天, 会跟自己算总帐。在这个太监心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没有好处的事情, 谁又会去做?
可眼前这个人, 难道是个例外?马全永远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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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 沈默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马全告诉他, 自己确实埋有暗子在陈洪阵营中, 恰好负责看守两个太医, 所以才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然后借着宫里打点行囊的乱劲儿, 把话传了出来。
"但是, 这条线你不能用。”马全道:"那些都是陈洪心腹太监, 生面孔一出现就要被认出来的。”
"那我怎么办?”沈默问道。
"这有何妨?”马全得意笑道:"有个冷清衙门, 是我干儿子主事, 虽然也可以出入禁内, 但没人会对他们有什么印象, 正好适合混进去。”
"不会是挑粪倒马桶的吧。”沈默胆战心惊道。
"那倒不至於, ”马全道:"那衙门叫混堂司……是负责宫里洗澡的。”
"那也强不到哪去, ”沈默苦笑道:"就这样吧。”
既然谈妥了, 他便要回去, 马全却不让, 笑道:"这世上有三种人, 男人女人和我们这些不男不女的人。”
"我没有歧视啊。”沈默不解道:"我觉着马公公和我没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马全掩口笑道:"尤其是像你这么年轻的太监, 言谈举止跟正常男子是有很大区别的, 您要是不注意, 一下就穿了帮。”
沈默一想还真是, 确实是有差别的, 便道:"公公是要教我, 怎样才能惟妙惟肖吗?”
"正是此意, 我看看啊……”马全打量着沈默的体型和面孔道:"行, 白白净净、也不高、也不壮, 不容易穿帮。”
沈默直翻白眼, 心道:‘你直接说我长得像太监得了。
"不过有一点啊, ”马全盯着他唇须道:"我们阉人可是不长胡子的, 这个肯定不行。”
"刮了!”沈默摸着好容易蓄起来的整齐胡须, 咬牙切齿道:"这下总行了吧?!”
马全登时肃然起敬道:"沈大人果然是义士啊, 肯为皇上做这么大的牺牲!”在当时人看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刮胡子跟截肢的严重性差不多, 所以曹操在马踏青苗, 罪当该死时, 才会用自己的胡子代替, 那不是为了糊弄人, 二而是对自己很严厉的惩罚。
虽然沈默并没有这层心理障碍, 但不妨碍别人对他肃然起敬……
於是从当天夜里开始, 他便跟着马全学习, 太监是如何走路, 如何说话, 如何吃饭, 如何做事的, 还有在宫里该如何守规矩, 见了什么品级的大太监, 要行什么礼, 怎么避让……诸如此类, 很是烦杂。
终於到了第二天中午, 马全宣布他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 并问他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沈默还真有个问题, 藏在心里直痒痒, 此刻终於有机会问出来道:"太监, 哦不, 咱们太监, 是站着放水, 还是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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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死了, 写到还有一千字, 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现在脖子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