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五年的元旦, 注定要载入史册, 为子孙后代所津津乐道。八度吧
这一天, 本该是百官向皇帝呈送新年贺表的日子, 但一百一十七名言官抢先一步, 在西苑门前集体上书, 弹劾内阁并六部九卿渎职;紧接着海瑞敲响了几十年来沉默无声的登闻鼓, 竞直接将矛头指向了, 从来都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陛下。
嘉靖果然雷霆震怒, 不仅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 还将内阁和六部的堂官也关了起来。幸亏有沈默从中寰转调解, 才使嘉靖冷昝下来, 把徐阶等一干大员放回家。
眼见着局势有缓和的趋势, 却又掀起了大风浪一一皇帝竟把奉旨查案的沈默和海瑞关在了一起!北京城的官员亢不心中凛然, 看来皇帝虽然老病, 但终究还是那个嘉靖。不可能让人家骂得狗血喷头之后, 只一味的‘忍为高、和为贵', 非得拉出几个来杀鸡儆猴, 才能证明虎老雄风在, 避免日后有人效尤。
只是让大臣们意外的, 是皇帝竟然挑自己的得意门生动手, 这下是真把他们馈住了, 试想连沈默这种圣眷都成了阶下囚, 别人要是逆不识相, 恐怕直接乱棍打死了。百官不由暗暗感叹, 果然是砒霭拌大蒜、又毒又辣。
可感叹归感叹, 想这样就让官员们缄默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沈默的同年好友们, 已经成长为朝廷的中坚力量, 他的学生们, 更不缺乏陪老师一起坐牢的勇气, 单说那些因为沈默的缓兵之计而得以回家的部堂高官们, 就不能袖手旁观一一官场上人情大如夭, 欠了人情不还, 等着被人鄙视一辈子吧。
其实归根结底, 还是本朝的官员, 从不缺乏抗上的勇气与传统。事实上严嵩倒台后没过多久, 曾经万马齐喑的局面便一去不复返了……压抑许久的中年官员、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都根本不怕丢掉乌纱, 甚至身陷囹圊, 只怕没有争先恐后, 被人说成‘鼠辈或者‘蚁类。
然而通政使司还要十来天才能办公, 西苑门外更是守卫森严, 皇帝已经下了死命令, 只要有官员未经传召, 出现在禁门外, 便立即以·共谋悖逆的罪名, 一并还送诏狱。
嘉靖已经通过太监放出话来了,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谁再敢闹事, 下半辈子就在诏狱过吧!
这样视群臣如‘仇寇, 自然更加引起了群臣的愤慨, 昝个北京城暗潮汹涌, 随时都可能爆发, 更大规模的君臣冲突。
这一切都让徐阶伤透了神, 整个人看着都苍老了许多……自从元旦那天从宫里出来, 连他都进不了西苑门了, 此刻只能枯坐在家中, 眼看着君臣几乎彻底决裂, 让老首辅怎能不心焦如焚?
下首的椅子上, 坐着他的得意门生张居正, 此刻却是表情复杂, 数次欲言又止, 显得极不平静。
徐阶察觉到他的躁动, 轻声问道:"太岳, 你有什么话, 只管讲出来?”
"老师……”张居正低声道:"虽说沉默是金, 但您身为首辅, 这
时候若不站出来说话, 恐怕局势会一发不可收拾。”
徐阶点点头, 他知道张居正的意思, 此刻确实没有别人, 合适当这个和事老了。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海瑞把嘉靖伤得太重, 沈默偏又阳奉阴违, 让皇帝一肚子邬火发不出去, 不要说嘉靖那样刚愎的人, 从古至今, 哪个皇帝摊上也受不了, 这时候自己要是开口为沈默和海瑞等人求情, 无疑会火上浇油, 不仅救不了他们, 恐怕还要被扣上一顶·幕后黑手'的帽子, 连首辅也不要做了。
但倘若站在皇帝这边, 又如何在百官中自处?说到底, 百官之首也是官, 这种时候该为谁说话, 是显然的, 立场上站错了, 必然会被百官厌弃。
"嘿嘿……”徐阶不禁苦笑起来道:"真是左右为难啊, 你又不是
不知, 皇上命杨博回京, 正是不满老夫的不作为, 。”
"那也不能两头得罪!”张居正恨不得替他拿主意道:"骑墙要不
得啊, 老师!”
"那你替老夫拿个主意吧……”徐阶缓缓道。
, 这一一一一一一”张居正沉默良久, 方缓缇道="国朝以孝治天下[ 遮天 ], 天下[ 遮天 ]便是一家, 所以学生以为, 群臣当以父侍君王, 君王亦当以子孙爱群臣。
"这些都是大道理……”徐阶淡淡道, 但大道理解决不了问题, 还
得拿出真办法。
以此而论。”张居正接着道:"老师纵使左右为难, 也该做到两头兼顾, 实在顾不了, 便只好屈了子孙也不能屈了父祖。除此以外, 别无他法。”
徐阶眼中精光一闪, 他没想到学生能说出如此贴心贴腹的话来, 但仍然故作不解的问道:"若是如此, 如何向百官交代?”
"老师, 其实我们这样做, 穷根究底, 还是因为顾着百官。”张居正正色道:"眼下两件要务, 一是要让皇上消了气, 消了气才能去疑心;二是要让皇上高兴, 高了兴才能宽宏大度, 两件事又是一件「就是要局面不至於不可收拾。”
"如何做到这两件事?”徐阶轻声问道。
"皇上把拙言兄关起来, 就是要给百官颜色看, 如果这时候, 咱们言辞激烈的上书救人, 皇上便会感到被孤立, 甚至遭到背叛, 自然疑心更重。”张居正沉声道:"那样不仅救不了拙言兄, 还会害他了。
徐阶神色复杂的看看张居正, 半天才缓渡道:"这是格的肺腑之言?”
"老师……”张居正面色一滞, 知道老师在怀疑自己落井下石, 但仍沉着道:"拙言兄下狱, 学生十分的难过, 真想自己进去换他出来。只要能把他搭救出来, 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可这个时候, 皇上正等着看呢, 若是着急救他, 难免会落下朋党的印象, 有党和无党, 差别可大着呢!”
听了张居正的说法, 徐阶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 才跳到下一段问道:"那如何让皇上高兴呢?”
"当然是让皇上得偿所愿了。”张居正道:"两宫两观已经拖了三
年, 是到了完工的时候。”
"这可不是想快就快的。”徐阶道:"工期摆在那, 材料也都有
数, 要想缩短的话, 不知又要花多少银子, 朝廷可出不起。
"并不需要额外支出的。”张居正自信道:"听说皇上已经停止服丹, 显然对修道已经出觋了动摇, 我们可以把修玄都观、朝天观, 还有玉芝坛的工匠和材料, 全都转移到万寿宫和万圣宫上, 学生已经测算过了, 这样的话最晚三月就可完工。”顿一顿, 又道:"到时候趁着皇上高兴, 再请他赦免海瑞等人……释放拙言。”
这法子确实稳妥, 徐给望向张居正的日光, 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道:"群臣那边怎么样交代?尤其是高拱, 他肯定不会消停。”
"高部堂那里, 学生会尽量说和, 但其余人还得老师出面, ”张居
正道:"以老师的威望, 把话跟他们说透了, 必然能安抚住。”
"那老夫就勉为其难……”徐阶点点头, 轻声道:"搞不清皇上会
加给他什么罪名……”
"这个不知道, 皇上讳莫如深-, 可能不足为外人道哉。”张居正
道。
"真是莫名其妙……”徐阶叹口气, 对沈默遭此无妄深表费解。
"堂堂二品大员, 难道没有个罪名就抓起来?”郭朴府上, 高拱
拍案道:"大明朝还有没有朝纲?!”
"确实蹊跷, ”郭朴打横坐在那面前, 皱眉道:"想不通。”
"想不通就问个明白!”高拱大声道:"我这就回去上疏!”
"哎, 肃卿, ”郭朴赶紧拦住道:"咱们刚放出来, 你再去招惹
皇上, 难道也想去诏狱吗?”
"去就去, 这个大明朝, 已经是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 咱们终归都要进去的, 早晚又有什么区别吗?”高拱说一阵气话, 见郭朴满脸无奈的望着自己, 才闷哼一声道:"你放心, 我只是请皇上明示沈默的罪过, 以求安人心、定谣言, 难道这也会激怒皇上?”
"那倒不会……”郭朴苦笑道:"不过现在通政司关门歇业, 你怎么上书?”
"怎么把这茬忘了……”高拱重重一拍脑袋道:"难-道非等过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