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唯1的大佬(上)(2 / 2)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师 3019 字 2个月前

"我不是那种不甘人下之人, 我只是希望能实实在在的做些事”张居正的脸微微发红, 也不知是因为喝酒, 还是因为激动的:"如果志同道合, 我就算给他当马前卒又如何?”说着把酒盅往桌上重重一搁道:"可是这老葛, 横竖看我不顺眼, 和别人能客客气气、谈笑风生, 但我一露面, 他就闷不吭声。不管我说什么, 他都只是‘嗯一声、我要问他什么意见, 他就‘哈一声;逼急了的话, 最多再‘哼一声, 完全拒绝和我对话。”

沈默陪着张居正一起叹气, 心里却知道, 其实张居正性情深沉威严, 入阁后更是十分有相体, 难免会给人以‘倨傲的印象。偏偏葛守礼人如其名, 十分注重礼仪规矩, 对张居正这种‘目中无人的表现, 自然十分不满。他不认为这是张居正性情使然, 只觉着此人入阁之后, 便自诩为相、目无余子了, 当然不会给张居正好脸色看了。

不过这还在其次, 因为如果只为了尊卑的话, 看在徐阁老的面子上, 葛守礼也就不跟张居正计较了。关键在於, 他们持不同政见——在对待财政的问题上, 葛守礼是坚定的保守派, 他认为应对朝廷的财政危机, 要从节流入手。他的理由也很硬气, 嘉靖初年时, 朝廷的赋税就是这些, 当时可以敷衍开支, 现在就没道理不行。之所以不行, 是因为被贪污浪费的地方太多了, 问题出在官吏身上, 而不是百姓。因此他反对任何政府主导的改革, 认为它们都会因为脱离实际、以及贪官污吏的破坏, 而最终变成祸国殃民的恶政。所以他主张应当宽政简行、约束官吏、以不扰黎民为要……这显然与张居正大刀阔斧的改革格格不入。而两人冲突的焦点, 又集中在‘一条鞭法上。

对於张居正大力推崇, 并极力在全国推广的‘一条鞭法, 葛守礼却视为洪水猛兽, 他在上任后不久, 便上了第一道《宽农民以重根本疏》:

奏中很恳切的谈起了他对新法的看法。说:‘国初征纳钱粮, 户部开定仓库名目和石数价值, 小民照仓上纳, 完欠之数了然, 其法甚便。近年推行之一条鞭法, 不论仓口, 不开石数, 只看每亩该银若干, 因在东南取得成功, 便被许多人奉为救时良药、仿佛能包治百病一般。其实这玩意儿一点都不新鲜, 几十年前臣就见过, 不过当时有另一个名字, 叫‘一串铃法罢了。

然后他回忆起过去的教训道:‘臣当年刚下地方, 担任彰德府推官时, 其时赋役尚如旧也, 历观河南人物殷富、沃野盈畴, 一派盛世景象。后有河南巡抚张某, 标新立异, 以东南之法行之河南, 将朝廷的地租和赋税全都并之於地, 竟不论户之等则, 只论田之多寡, 按地课差然而工匠因没有土地而免差、富商大贾虽多有资财, 亦因无田而免役, 结果田地愈多者苦愈甚衣不遮体、终岁辛劳的农民独受其困故而纷纷效仿, 放弃自家的田土, 以避朝廷税赋最后农民器然丧其务本之心, 富者贫, 贫者逃, 致使田土遭弃, 化为荒原, 许多县极目不见其界……这是书生误国, 让黎民百姓雪上加霜的恶政啊

‘及臣任巡抚时, 整个河南荒田弥望, 黎民憔悴。荒田至数十万余顷, 人烟继绝, 周回几百里官府招人垦种, 亦无有应者, 这就是推行新法的结果。当然臣也承认, 新法在东南推行颇有成效, 但正如‘南橘北枳的道理, 人家东南那边、收入既多, 又十年才一应差, 故论地亦便。而河之南北, 山之东西, 地多瘠薄少硷, 天常无雨久旱, 每亩收入不过数斗, 而寸草不生亦有之, 且又年年应差正赋已无力交纳, 岂能再加以重役?现在有司非但不思轻徭薄赋、以安生民, 反而变法乱常, 起科太重, 征派不匀且有胥吏因缘为奸, 增减洒派, 弊端百出, 百姓焉能不受其害?

‘当时有个荒唐无比的现象……曾经买入土地的地主, 为避免多纳税赋, 宁肯不要本钱, 也要地归原主, 而原主自然不要, 双方便起诉讼, 仅卫辉府之一县内, 一日便有因此具状者二百人。开审时臣也旁听, 便听原主抗辩云:‘当时为贫卖地, 今地归於我, 将何办差?结果一人必欲归, 一人苦不受, 县令亦无可奈何……自古‘国以农为本, 农以田为根, 土地生物以养人, 财用皆出於此, 今日却使人恶之如是, 为法之弊, 无甚於此者

‘后来臣叫停新法, 命查复旧规, 按户纳同等税粮, 赋税亦按丁口, 民乃喜若更生又乐种田, 而逃亡者亦渐复业焉……未几微臣迁官, 而继之者不察, 又复以地科差, 今其患未已, 不知凋弊作何状, 此亦可以为戒矣

‘然而朝廷现在又想在北直隶推行‘一条鞭法——计地征银, 农民丧气, 无可奈何, 只得脱离田土, 将来畿内荒芜, 必可立见又闻之此法还将浸n及於山东, 臣以为更加离谱须知山东地大半滨海, 盐硷少薄, 甚至不毛, 民已为赋税所累, 困苦之极, 若再加之以差, 必然民尽逃, 地尽荒矣此皆在数年之间尔, 可不畏哉?故请正田赋之规, 罢一条鞭法, 使小民不再逃离土地, 以兴天下[ 遮天 ]农事

葛守礼的奏疏一上, 顿时引起了朝野的激烈反响, 许多从前就反对新法, 只是摸不清虚实, 不敢反对张居正的大臣。现在也看明白了徐阁老的态度……他要是支持一条鞭法, 就不会让葛守礼当这个户部尚书了於是众人再不留情, 纷纷开炮攻击新法, 将已经在北直隶推行一条鞭法, 并准备令山东亦行之的张居正, 推上了风口浪尖。虽然张居正极力上书辩解, 无奈声势太小, 完全淹没在讨伐的浪潮中。

结果连好容易才控制住的户部, 都与他渐行渐远了……官员们本来就对他严苛的考成之法十分不满, 只是迫於无奈才勉力为之, 现在有了葛大爷撑腰, 自然理直气壮的消极怠工了。就连徐养正和刘体干两个老东西, 也见风使舵, 不再跟着他傻干得罪人, 反而劝他认清形势, 别再和葛大爷闹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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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潮平两岸阔, 风正一帆悬, 到‘所守或匪亲, 化为狼与豺, 转换的就是这么快啊……”张居正醉眼朦胧, 呼道:"拙言啊, 拙言, 老师曾经对我说过, 别人给的都不算数, 只有自己掌握的才算数。今日终於知道, 这是至理啊”

沈默默默听他大倒苦水, 良久才叹口气道:"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我还当就我一个难熬呢。”

"你不好过, 我也不好过, 高阁老也不好过。”张居正笑道:"看来要想好过, 就得学学李子实啊”‘子实是李春芳的表字, 在张居正的印象中, 此人虽然是同科的状元, 但也只代表他读书之多、学问之博。论起办事来, 却稳重有余而魄力不足, 绳墨有余而变通不足。平日除了老老实实做自己分内之事, 决不肯沾惹一点是非。因此大家都认为他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 是同年中出了名的好好先生。

见张居正不屑李春芳, 沈默摇摇头道:"太岳兄, 你莫小瞧了李石麓, 他表面不哼不哈, 不温不火, 跟谁都和得来, 好好先生似的。其实他最懂得官场三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简简单单八个字, 说起来谁都懂, 但又有谁能按下争强之心, 得那渔翁之利呢?但他就懂得……”自从王寅提出‘上善若水后, 沈默就发现, 李春芳的为官之道, 最接近这个最近接道的‘水德。

"是啊……”张居‘嗞溜一声满饮了一杯, 给沈默斟酒道:"可就是知道了, 我们也做不到啊”说着眉毛一扬道:"要做事哪有不得罪人的?做多错多, 不做不错, 一辈子屍位素餐, 固然谁也不得罪, 可朝廷要这样的官员有何益处?难道给他高官厚禄, 就是为了让他当好好先生吗?”

"算了, 不说这个……”沈默摇摇头, 喝尽杯中酒, 反手把酒盅扣在桌上……这在京城是酒足不再喝的意思, 不过出了京城就不能乱用了, 因为在其它地方, 那是挑衅的意思。遂正色道:"这酒也喝了, 话也说了, 你找我到底干什么吧?不会只是想诉苦的吧?”

"好吧, 那就说正事儿。”张居正点点头, 揉了揉眼角, 目光恢复清明道:"是为了高肃卿的事儿。”

"哦……”沈默看看他, 心说你什么立场?

"放心, 我不是老师的说客, 老师也不知道咱俩在这喝酒。”张居正说着苦笑摇头道:"估计你也不信, 现在大家都把我当成老师的门下走狗了吧。”

"怎么会呢……”沈默摇摇头, 但心知确实如此, 徐阶屡次超擢张居正, 并使其以侍郎身份, 超越许多高官入阁, 这一方面显示了徐阶的强权若斯, 令人无不心惊。 另一方面, 也给张居正打上了深深的徐氏烙印, 自此以后, 旁人一提张居正, 就是‘徐阶的得意门生, 从而将两人的言行混为一谈。

"既然今晚的主体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我就实话实说, ”张居正压低声音道:"这次胡应嘉事件, 并非偶然。”

"哦?”沈默面上流露出不解之色, 其实他在奇怪, 张居正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不过在张居正看来, 还以为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呢, 便解释道:"言官们的情绪, 是被人煽动起来的, 因为有人想让他们开炮, 而高肃卿正是他们的靶心, 所以哪怕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也一样成了众矢之的。”

"你猜的?”沈默轻声问道。

"不是, 是我传达的命令。”张居正坦然道:"第一炮之后, 还有第二炮、第三炮, 直到把他轰倒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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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看, 其实我把很多主角不参与的事情, 全都以叙述的形式写出来, 放心吧, 定多还有一章, 小默默就要取代小拱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