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不得了, 小三元又中一元, 成了大四喜。
欢庆的人流便簇拥着报喜的队伍, 一路鸣锣打鼓, 要绕城一周, 先报与全城百姓知道, 然后才去新鲜出炉的解元郎家中。
沈好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 跑回家里报信。听着少爷中了解元, 那他这个书童不就是……解元书童了么?真真是与有荣焉啊!他这个激动呀, 一路上不知道超过多少车马, 终於最先跑回家里。
一进去便声嘶力竭道:"中、中、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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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贺反锁着房门, 端坐在书桌旁, 面前摆着厚厚的两摞文书。
从早晨起来, 他便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一动都不动。但这只是表象, 事实上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杂乱无章, 还伴随着强烈的耳鸣, 过往的一幕幕, 就像走马灯一样, 在他的眼前闪现……
无论是他连试不中, 家徒四壁, 还是后来父子俩的生离死别, 寄人篱下, 还是为了生活, 他卖字为生, 当街被打, 落魄仿佛就在昨天, 灰暗却已经远离。
这一切的一切, 都是从那次生离死别之后, 悄然改变的……沈贺无法想象, 如果当初不是殷小姐正好在济仁堂中, 他的宝贝儿子还能不能还魂了。但他深知, 如果没有儿子, 自己肯定已经崩溃、沦落、彻底的完蛋了。哪还能有现在这种体面, 有今天这份荣光?
所以沈贺的心中, 充满了对自己当初抉择的庆幸, 对殷小姐当初无私相助地感激, 对儿子所作所为的自豪, 以及对今天结果的忐忑……起初他还是很有把握地,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依然音讯全无。虽然他告诉自己, 名次越高就越晚得报, 但依然不能不让他越来越紧张。
他很想洒脱点。说:‘反正咱家已经衣食无忧。就算考不中。也无所谓了!可终究还是在这尘世里打滚地俗人。根本没有这份洒脱……
就在万分纠结之时。终於听到外面沈安地一声狼嚎。沈贺揪成纸团样地心肝。终於熨平下来。他想要开口问问。儿子考了第几。胸口却仿佛被一团棉花塞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倒如断了线地珠子般。不停地流下来。
沈贺赶紧歪过头去。以免泪水滴到眼前那摞厚厚地文书上。那里是沈默从注册童生开始。到历次参加考试地凭证。还有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科试卷首地证明文书。记录了儿子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地出类拔萃。
沈贺抆抆泪。用红绫把这摞文书仔细包好。放在个梨花木地箱子里。
至於另一摞文书。则是他自己从注册童生开始。历次参加考试地凭证。虽然也是厚厚一摞。但与儿子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沈贺轻轻摩挲着最上面地一张纸片。他也是考过三次乡试地。这次便是嘉靖二十八年地考牌存根。一想到自己那‘几度辛苦磨成鬼、可怜白首为功名地悲惨经历。沈贺地老泪就更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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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着泪地沈老爷, 自然不会回应外面沈安的狼嚎。
春花连忙扶住累成一汪春水地沈哥, 小声道:"老爷可能睡着了, 敲门也不应声, 推也推不开。”
沈焦急道:"那怎么办呀, 人都快来了!”
"不会出什么危险了吧?”春花对老爷还是很关心的。
两人正在焦急地说着, 便见县里的马典史, 手里拿着个烫金的拜帖, 飞跑了进来道:"县老爷来贺沈老爷公子高中解元了。”说毕, 轿子已是到了门口。
春花连忙躲到后院不敢出来, 沈安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只见新任的许知县, 头戴乌纱帽, 身穿葵花色圆领, 金带、皂靴, 在县丞、主簿的簇拥下, 一身公服走进来。
沈忙不迭磕头, 解释道:"我家老爷在屋里更衣, 马上就出来迎接县尊大人。”外面这么大动静, 他约莫着沈贺肯定不会无动於衷了。
县令大人比原先那李县令年纪还大, 因是个举人出身, 熬了许多年才出头, 早就磨得一团和气, 更何况又是对着解元家, 自然是和蔼无比, 连声道:"这么大喜事, 沈老爷定然是要收拾情怀的, 咱们先等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