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嘉靖也惊了, 道:"徐阶出什么事儿了?”
"不是徐阁老, 是微臣的授业恩师。”沈默道:"沈炼沈青霞。”
"沈炼?”嘉靖皱眉回想道:"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下一刻恍然道:"就是那个上书辱骂严阁老的家伙吧?他怎么了?”
沈默哭诉道:"我师父谪居保安州, 去岁俺答入寇应州, 连克我四十余堡, 然宣大总督杨顺畏敌怯战, 对虏寇不敢发一矢。待俺答退后, 他唯恐失机被查, 竟纵吏士杀兵及百姓, 取其首级谎报战功!那巡按路楷也被他收买了, 帮着他一道瞒着朝廷。”
嘉靖的脸色阴沉下来, 紧抿着嘴唇听沈默接着道:"我老师虽然已是白身, 但不忘忠义, 眼见杨路二贼如此丧心病狂, 蒙蔽圣听, 不由五内俱焚, 直奔总督府面叱杨贼, 并作文祭奠死者!又收集上千人的证词, 送到京城状告此二獠!杨路二贼自然恨之入骨, 竟诬告我师与白莲教谋乱, 将其下了总督府大狱, 并捏造口供呈刑部批决, 要除我师而后快……”说着又伏地哭泣起来。
"再哭就滚出去!”嘉靖不耐烦的低吼一声, 好在却没望别处想, 沉声道:"你这一说, 朕倒想起来了, 上午时勾决了几个白莲教徒, 是有那么个叫沈炼的。”
沈默失声道:"皇上, 可不能冤杀好人啊……”
"放肆!”嘉靖哼一声道:"朕怎可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微臣不是一面之词。”沈默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状纸, 递给黄锦道:"这是宣大数千百姓的联名状, 请皇上御览。”
黄锦便将那摞状纸送到嘉靖面前, 嘉靖拎起一张来, 看上面写的内容, 与沈默所说的大差不差, 只是更加详尽而已, 又随手翻了几页, 便看到后面的纸上, 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指印, 令他触目心惊。
沉吟片刻, 皇帝轻声问道:"谁在内阁值守?”事情涉及到宣大总督, 另一面又是这沉甸甸的联名状, 他不可能轻易表态, 必须找大学士谘询一下。
事实上, 这也是朱元璋当年设立大学士的初衷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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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对嘉靖的了解, 绝对超过沈默, 准确的预见到了这次召见。所以当太监来请, 他不慌不忙的整好衣冠, 跟着就去了玉熙宫。
叩拜完毕, 嘉靖命平身, 徐阶便站起来, 看到了对面低着头的沈默。
嘉靖的目光在徐阶与沈默之间巡梭, 看得沈默心中忐忑, 脊背直冒冷汗, 但徐阶却十分坦然, 安之若素。
良久, 嘉靖方冷冷地问道:"阁老可知朕唤你何事?”
"回皇上。”徐阶躬身答道:"微臣斗胆妄测, 是国子监祭酒沈默, 来您这告状了。皇上忧心边关, 垂怜子民, 故召微臣垂询。”马屁来去无踪, 却又随时随地, 真高手也!
"知道怎么不拦着他?”嘉靖的目光笼罩徐阶, 似是要透视他内心深处道:"莫非他来哭诉, 也是你的主意?”
"他也来您这哭了?”徐阶错愕道:"真是狗胆包天!”说着赶紧跪下请罪道:"他确实找过微臣, 但微臣让他先回去, 说定会禀明皇上, 查清此事, 给他个交代的……原本打算明日奏事时, 向皇上说明呢, 他竟然直接来了!”气得摇头道:"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见徐阶跪了, 沈默赶紧跟着跪泣道:"阁老恕罪, 学生等不到明天, 须知我那可怜的老师, 已经落入杨顺的魔掌三天了, 多耽搁一刻, 都可能就是诀别……”说着给嘉靖磕头道:"皇上, 这事儿跟徐阁老没关系, 确实是罪臣擅作主张, 请皇上责罚!”这就是他一直哭泣的原因, 没有之前的情绪铺垫, 现在突然走悲情路线, 就会让皇帝感觉是在演戏……哪像现在, 哭啊哭的, 就把皇帝给哭习惯了, 就很顺滑的把徐阁老撇清出来, 不然怎么帮自己说话。
做事如下棋, 高手都是多想几步的。
"哭哭哭, 就知道哭!”嘉靖简直要被沈默烦死了, 恼火道:"再哭一声, 就赏二十廷杖!”
沈默赶紧捂住嘴, 不敢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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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的哭肉计奏效了, 嘉靖果然不再怀疑徐阶, 缓缓问道:"徐卿家, 你看过那状纸了吗?”
"微臣看过。”徐阶微微点头道。
"看了感官如何?”嘉靖问道。
"兹事体大, 不目见耳闻, 不能臆断有无。”徐阶沉声道:"其实此事微臣早有耳闻, 也已经调阅相关文档在查此事, 现在沈祭酒提出来, 微臣正准备连夜写奏章, 将初步结果禀明皇上呢。”意思是, 这就是我为什么明天才报告。
嘉靖看一眼沈默道:"多学着点, 什么叫老成持重……你那个沈老师教不了你。”
沈默知道皇帝入彀, 心中一喜, 但面上还是唯唯诺诺, 抽泣不止。
"你查的怎么样?”嘉靖又问徐阶道。
"很不乐观……”徐阶轻叹一声道:"这些年, 朝廷的战略向东南倾斜, 难免放松了对九边的要求和支持。起先有杨博镇着, 尚且可以维持局面。但两年前杨博丁忧, 杨顺上任, 局面开始恶化, 边将愈发堕落, 鞑虏愈发嚣张, 边疆惨遭践踏, 百姓复陷苦海……仅去年一年, 倭寇入寇的次数, 便是前面五年的总和, 到了今年, 非但没有平息, 反而愈演愈烈, 九边从东到西, 处处都见蒙古人劫掠的铁蹄, 其侵略之势竟呈燎原之势!微臣浏览一遍东南的奏章, 只见到一道道告急文书如雪片一般, 但奇怪的是, 具体战报竟如凤毛麟角, 难以寻觅, 仅有偶尔几张报捷的文书, 却远不及告急的十中之一。 ”
"这是为何?”嘉靖不解道。
"兵部的解释是, 没有发生交战。”徐阶道:"前线过度紧张所致。”
"胡说八道。”嘉靖不信道:"难道鞑虏在跟我们藏猫玩吗?”
"皇上圣明!”徐阶奉承一句道:"微臣也不信, 便用了别的法子, 间接调查此事!”
"什么法子?”嘉靖好奇问道。
"微臣秘密查阅了近两年, 九边文官的任职更迭情况。”徐阶道:"又查阅了兵部的官兵世袭备案, 通过这两方面的数字, 便能得出边军乃至文官武将的阵亡情况, 再对应那些个告急文书, 又能得出每次鞑虏来袭, 我方的真实损失了。”
"阁老有心了。”嘉靖赞许的点点头, 轻声问道:"结果如何。”
"触目惊心!”徐阶吐出四个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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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倒没看球, 结果比看球还忙, 晕……(!)